此前我见过这位刘老的照片,在2008年初的一次通信中,老人虽婉拒了采访拍摄的要求,但却迅速地寄来许多资料和照片,还有一封钢笔信,字迹遒劲疏朗,似黄山谷,上面还盖了他自己刻的印章。看过照片的人都说,这老先生气质风度可真好。 这时候刘老早已定居珠海,我去拜访前一天,忐忑地打了电话表明意图,我以为他会考虑一番再做答复,未曾想到,他爽快地说:采不采访先不提,欢迎来做客。 那天飞机降落珠海的时候,小城里都是雨水,气温开始低了,是珠海多日来首度降雨。我辗转着安顿下来,已经快晚上8点了,给老人打电话想约着次日见面。他听说了我的住处,突然焦虑起来,说那里是老城区,不安全。 我表示没关系,次日一早我就会搬到老人住所附近。然后电话就挂了。 三十分钟后,正当我坐在出租车上想着去哪里填饱肚子时,刘老的电话再次打来,他已帮我预定好一家干净安全的宾馆,正在我住处附近。而与此同时,受他委托的同事正驱车奔驰在接我的路上。 同事吴女士和先生告诉我,刘老原本要打车来接我,又怕年老误事,才劳烦了吴氏夫妇。我为如此劳师动众而深感愧疚,吴女士却大手一挥:我们都习惯啦,刘老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 那天我到达拱北宾馆已近晚上十点,刘老帮我订好房间后,在那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寒夜里,他穿一件短袖白T恤,牛仔裤,揣着一瓶体能饮料,先带吴女士检查了我房间门锁的牢靠,方才松了一口气,毫不见外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真的是一点都没把当外人。 图为1950年刘启言与胡淦清、陈珮琚在刘庄的合影。图左为刘启言19岁那会儿,离开杭州投奔革命。那一年正读高三,在著名的蕙兰中学,也就是今天的杭州第二高级中学。那一年他和《家》里面的二儿子一样,决定和“封建家族”一刀两断。1956年,他主动要求从部队到青海柴达木挖石油。那会儿反右还没开始,从部队转业本来可以回杭州任一个闲职,可那时候,杭州已不是他的家了。三年前,他母亲八姨太就把占地数万倾的刘庄捐献给国家,连同其中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八姨太一点东西也没给自己留下,未几饥寒交迫、贫穷终老。而刘老一别生母六十载,虽因为立场原因,他们的人生再无交集。很多年以后再说起这事儿,他还是对母亲这一义举表示莫大的支持。 在青海,刘老自称只是一个普通的“石油工人”。而我直到后来听旁人介绍,才知道他一直在柴达木盆地担任高层管理者,五十年代,月薪已高达300元人民币。 在西部生活了六七年后,他自愿下放农场。那时,海南还不是一个独立省份,南粤最艰苦的农场就在这个天涯海角,又广袤又凄凉,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歌里唱的椰果大又甜,也没有菠萝甘如蜜。他和老伴面对这片什么都没有的红土生活了二十年,很高兴自己能做一名农场工人。又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的职称是高级农技师。可能是那二十年里亲眼见证了当地农民的苦,也就特别能理解现在的农民工有多不容易。 关于他辉煌人生,关于他带领团队打出的中国第一桶石油,关于广东农场后来的发达他只字未提。我问他六七十年代遭了多少磨难,他笑了笑。过去了,就当做从没发生过。刘老至今还笃信共产主义,却因出身问题,一辈子遗憾没能成为党的一员。 延伸阅读: 毛泽东的杭州情缘——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20周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