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日,杭州开始变天了,阳光也没了。刚从外地赶回来的我下了班直奔刘庄。此前不久我刚接到了一个消息。刘老患了胃癌。2017年3月起,他开始无法进食,甚至不能喝水。后来做了手术,几乎切掉了整个胃。现在什么也不能吃了。下半年,国姨的胃里也长了肿瘤,在刘老刚回出院回家时,自己去做了手术。 原来那个老房子是彻底不能住了,上不了楼。他们有一个同事的女儿,有个闲置的电梯房。一定要让老人去住。刘老要给人家钱,人家死活不要。刘老就着急了,不要去住。推来推去的,国姨看不下去了。后来找了个中间人,以一个比较低的价格租给刘老,才勉强同意。 刘老说:过两年,我就给她涨钱。再过再涨。我说嗯嗯,应该的。一整晚,他都没怎么说话,说不了话了。穿着一身红色的中式服装,非要站起来给我倒茶。水壶也抓不住,抖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打开桌上的四个小青瓷罐,“你吃水果,吃水果”。 刘老大概瘦了二十来斤。 今天白天突然下起了雨,我又去了刘庄。今天他们要回广东,回去他就要去医院复查。地上堆着一个又一个小行李小纸盒箱。没有大箱子。拎不动。包也都是自己打的。 突然想起昨夜的闲聊里,国姨说起,现在珠海可好了,港珠澳大桥通车了。有机会应该去走一下,很多年没去澳门了。以前刘老身体好,经常坐船去澳门给国姨买衣服。十块钱的衣服,比大陆便宜得很。我说那开车多快啊,开车去一次吧。国姨说,那好贵的,过一次桥要一百多块呢。 他们现在还是没有保姆和司机,出一次门要自己乘公交车。国姨说,还是有车好啊,方便多了。 在我不得不离开刘庄的时候,两位女士和一位男士突然开门进来,她们是来送行的。称两位老人“九叔九婶”。这是刘老的二十七叔的孙女们和女婿。刘老的父亲有30个兄弟姐妹,如今能够联系上的就只有二十七叔家的这一支。 三个人穿得非常朴素,讲话有杭州口音,轻轻的,很安静。甚至不太像杭州人。侄女婿说,只要再等一天啊,你窗前的这株腊梅就开花了。但你看不到了。腊梅开花可香了。刘老问,那我能不能带一支回广东?侄女婿说,那回去也就开不了啦,这花只能在冷处开。刘老说,那怎么办,广东没有腊梅啊。 大家都劝刘老国姨下次不要冬天来了,穿得多,行李又重。刘老不言语,国姨叹气。没办法刘老非要冬天来,别的季节就是不来。我问为什么啊,冬天杭州又不美。刘老说,安静啊。 其实他是怕旺季来了占用刘庄的房间,给人家添麻烦。我非常知道。 国姨就很苦,从来没有见过开花的杭州。侄孙女们说,别管他,太固执了。你下次就自己买个票,想什么季节来就什么季节来。国姨说:那可不行。我嫁给他了。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放心。 ——在新年的第三天,我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其实我从去年夏天开始,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车里尘封多年的两套广东老专辑。就是刘老当年寄给我的。那段时间非常想要听一听,于是找出来,发现一套是黄沾的终身精选回顾集,一套是徐小凤。我反复听反复听。听过七八个来回后,已经完全能够辨认出歌里唱的内容了。我可是一直听到这个冬天啊。居然忘了跟他们说。 延伸阅读: 芳草斜阳,百年刘庄——刘学询,水竹居,西湖国宾馆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乡村名媛俱乐部 感谢原作者的精彩创作,转载已获得授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