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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山之中有人家
2022-12-09 14:13:22杭州网

万市在富阳的龙羊山区。这个地名,多多少少有些特别。它境内多山,有“万山环镇东南雄”这个说法。现在的万市镇西北、东北和临安区境接壤,东南与洞桥镇毗连,西南与桐庐县相接。西天目山余脉从北入境,境内山岭起伏,北高南低。北部万山尖、皇竹尖、杨树坪十余峰海拔均在600米以上,万山尖海拔716.5米,为万市镇最高峰。西有青岭、浮云岭、马岭,东有五尖山等山峰,南部是万市、洞桥二镇界山大罗山等,中部有午目山、三九山……

随便爬上万市的哪一座山头,就能见大大小小的村庄散布在群山之间,而任意拎出来的一座山,万市人也能用他特别软和尾音悠长的方言与你说上一二。

不少山峰,听听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

关于“万市”的来历,明万历三年(1575)《新城县志》卷二载:“华亭桥、赵安桥、万寿桥,俱在南新乡。”清道光三年(1823)《浙江新城县志》卷四载:“万寿桥在南新乡,邑人罗贵募缘重建。”民国十一年(1922)《新城县志》卷六载:“相传为贞女万月娘建,今人皆呼万氏桥。”这么看来是谐音成万市桥,因桥名镇。

万市古地名为南新,北宋太平兴国六年(981)设南新县,宋熙宁五年(1072)南新县并入新城县。宋代诗人许广渊《和徐令南新道上》诗云:“险崖通小径,湍水渡危桥;茶女巾蒙髻,樵人斧插腰。” 万市山里的地形地貌和百姓生活状态可见一斑。

古时“东安八景”之称的“青牛雪霁”“仙洞鸣泉”以及寒泉石刻、马岭古城墙、方坑桥等名胜古迹,至今依旧是万市经典的打卡点。

山峰之间多溪流,源出临安越王坪南的葛溪西源盤石溪自西北而来,源出临安严家山西南之葛溪北源渔洲溪由北而南,源出泥岭之槎源溪西南而来,源出釜岭的釜源溪从东北而来,几条溪流相汇于万市镇区附近成葛溪。这条因葛洪炼丹而得名的溪流,进入富阳境内后,一路奔流,经过万市、洞桥、胥口、新登,汇入渌渚江。

曾经用石煤、方解石、石灰石“三块石头打天下”的万市,民宿山房“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万市,用浮云岭上野樱花、映山红和杨家村银杏节又吸引来很多游客的万市,有故事,有温度,有美食,一年四季都有夺目的风景。

有不少山峰,光听听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浮云岭、青牛山、马岭、三九山、渔洲山、火焰山……都是那么仙气飘飘,仿佛葛仙人又自山中来。

深山中的钱镠王妃故里与东坡古道

浮云岭的野樱花在富阳的一众野樱花林中,可以说是最受追捧的一处。有一年的早春,恰好是植树节,我和三位摄友凌晨三点半就出发去浮云岭拍日出。

半山腰停好车,快走到樱花林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初升的太阳跳跃在枝条之间,清晨雾霭包裹下,光芒柔和,恍如一颗巨大的珍珠。

农历二月的早春,山上的樱花花色很淡,粉樱如霞,白樱似羽衣。等天色渐亮,我们站在樱花树下,镜头朝上,蓝色的天空下,樱花有梦幻一般的美。

也有几年去的晚,樱花谢了,小小的野樱桃酸酸甜甜,映山红开遍山头。

在万市上陈自然村,走过百来级的石阶,步入完全原生态的东坡古道时,我有点恍惚。上陈村,是吴越国钱镠王妃陈氏的故里。“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说的就是陈妃回娘家,钱王想念,有了这浪漫的表白。我找到了村口的指示牌,又问了几位村里人,他们说得出故事,告诉我陈妃来时走过的“秀鞋街”已经不在,如今是新修复的风景。

此时边上一辆车停下,车上的大叔问我们有没有去过村里山上的石林,说有十二生肖石。当然要去。热情的大叔把我们带到附近立有“东坡古道”指示牌的山道旁。

沿着古道往山上走,每一步都是不一样的风景,仿佛走进了倪瓒的《古木幽篁图》。石阶大多是青灰色的石灰岩,年深日久,风化的石头缝里长出了细竹和苔藓。路旁斑斓的秋林,脚下丛生的低矮细竹,都令人惊叹。到了石林以后,形态逼真的石虎、石兔,每一块山石都有独特的美,让人目不暇接。当我爬上一块巨大岩石时,不远处一株果实累累的八角刺,更是令人赞叹植物生长的神奇。

这株八角刺,我想但凡它生长的位置近一点,估计已被人带走装点人间的院子去了。在这山林资源丰富的龙羊山区,脑子灵活的万市人,利用家门口的资源,学会了靠山吃山。他们将山上的灌木修修剪剪做成盆景,慢慢做出来一个产业,从大山里走出了不少乡村园艺师。

现在的万市村村口,就有一处盆景园。深秋时节,那些挂满果实的鸦柿,或古朴或精致的罗汉松,装点了万市的秋天。

关于这条“东坡古道”,村里人说苏东坡《新城道中》记载的“岭上晴云”“西崦人家”就在如今的上陈家。穿过石林,再穿过一片参天古松林,就可看见“高苏堂”遗址。

《新城古道》具体写了古道哪一段,考证起来估计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苏东坡过浮云岭两次捕蝗,和晁端友等人登青牛岭高绝处,倒是在诗歌里说得明明白白。

约了去三九山采风的另一组伙伴正在山脚“东坡古道”的指示牌处等我。三九山在万市中部,呈三角形,每边九里,故名。宋代就有其名,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在其游记中也有记载。徐霞客的游记里记录了不少万市的风景:“竹树透石而出,枝耸石上而不见其根,干压石巅而不见其窦”,“上乾坞岭,其山过东,遂插天而起,曰五尖山”。

北坡陡峭,南坡平缓,曾经作为矿山的三九山,整治后修了山道,山上种了桃树、栾树,每年春天,山上桃花朵朵,是万市春天的一处缩影。深秋时节的三九山,车辆在山道上驰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和多彩的山林相得益彰。

银杏黄了炒货香

杨家村的银杏树在富阳名气很大,1993年版的《富阳县志》上,记载着“银杏,主要分布在龙羊山区,尤以南安乡杨家村为多,被誉为“银杏村”。1985年,全县有成年结果银杏2500株,龙羊区约有2000株。”“县内银杏有‘佛手’‘梅核’两种……1974年,在杨家村试验‘桂花授粉’成功。1986年冬,新栽植1000多株。”

我第一次走进杨家村,是2009年,万市镇的第一个银杏节,一个等银杏树叶慢慢变黄的节日。要水分充沛,降温速度快,银杏叶才能转换成阳光下通透、泛着金黄光泽的树叶。到今年,已经是第14个银杏节了。

银杏节期间,通往杨家村的村道格外繁忙。村口道路上,大巴车一辆接一辆,在金黄色稻田和银杏树林外,仿佛又多了一条由车辆连接而成的道路。

在新建成的万市银杏馆内,陈列了万市的十番锣鼓、织带等非遗项目,万市的银杏果、山核桃、香榧,以及更多的衍生品也在这里展示。村里书记说,希望万市的风景能更多地转换成经济成果,让老百姓有更多的收益。银杏馆内还有一处很好玩的互动场所,脚踩在投影打光的地面上,每走一步都能变幻出一串银杏叶,想要让地面不断生出新的银杏叶,只能快速走,就像小猫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在银杏节的集市上,银杏果、山核桃、香榧这些炒货都是主打的农家产品。20世纪90年代,方里村人何奉奇第一个从临安引进山核桃种植。数十年过去,如今的万市,方里、何务、白马、杨家、罗宅这些村的山上都有了山核桃树。

白露节气的半个月内,山核桃渐次成熟。今年58岁的何奉奇师傅和村里人家一起上山开杆打山核桃。打山核桃的这段时间,起早的人家五点多就出门,带上点心,到傍晚才回家。新打下来的山核桃,先剥开看看果肉是否饱满,成熟了就接着打,不够成熟就晚几天。

打下来的山核桃有的直接被收走,也有一些被农户留下来,晒干、加工,再自行销售。银杏节上的各种山货大抵是同样的来源。为了让山上的出产卖出更好的价钱,山里人拼经验、拼技术,各显神通,何奉奇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长为一名林业乡土专家。在他的带动下,不少万市人因为一颗小小的山核桃找到了过日子的营生。

何奉奇所在的方里村,古桥众多,有方坑桥、龙门桥、方里桥等。方坑桥又名永寿桥,是一座始建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的古桥,历经修葺,冲毁,重建。青石板的桥面和栏杆上雕刻着石狮、莲花,被岁月雕琢后,愈发古拙而生动。每逢银杏节,方里人在桥上“晒秋”,他们将收获的玉米、红辣椒、高粱、南瓜、柿子,装在晒匾里,或者串起来,铺在桥面、挂在桥身上,摆出图案,晒出秋天的红红火火,表达一种朴素的喜悦。

来万市山里的游客,有时也会体验一把在山房小院里过日子的滋味。主人会带着客人一起动手做老豆腐、打麻糍、裹粽子,去地里摘菜,山上挖笋。在平山村的山房里,我也住过两晚,白天跟着主人到马岭看古城墙,辨认山林中奇石的形象,晚上围着炉子烤番薯,很是自在。

暖碗里的人间烟火

万市的槎源坞村,是南宋抗金名将姚兴故里,村内有姚开府祠,姚兴的塑像被安放在一个高悬的飞檐挑角的精致神龛里,接受后人的香火祭祀。

槎源坞村在古地图上写作“佘源”,方言谐音成槎源。下辖15个自然村,村内有汉族和畲族、侗族、水族、苗族、土家族、布依族7个民族杂居,是富阳的多民族村落。据2017年9月底的统计,村内共有姓氏104个,是名副其实的百家姓了。

村外山上盛产木材。古时因交通不便,木材销路困难,人们就将木料锯成段,堆放在槎源溪边,待到汛期洪水来时,将木材放在溪中,由水流运送至万市。也有用竹钉等将木材制成木筏,从槎源溪到葛溪再运送至渌渚港市场销售。直至20世纪60年代,槎源坞的木材还采用这样的方法运送。

小雪时节,我约了两位朋友——一位是正在龙羊山区万市、洞桥做抗美援朝老战士口述档案的谢群老师,一位是在万市中学工作了15年的沈小忠老师,去万市逛一逛,吃一吃万市最有特色的“暖碗”。

谢群已经完成了对万宅村90岁的骆乔德等几位老战士的采访,老人耳聪目明、思维清晰,记忆力非常好。

到了万市,吃了路边的万市烧饼,天色渐暗,便直奔沈小忠老师说了一路的“小伟大酒店”吃暖碗——“暖碗”的历史,最早来自杀猪饭:万市山里,冬天特别冷,炒菜容易凉,主人家便将白腌菜、冬笋片、老豆腐、猪下水、碎猪肉一锅慢慢炖起来,吃饭时配上龙羊馒头、苦槠酒,一两个小时,菜都不会冷。

到了今天,这几样菜仍然是万市暖碗的主流配方。

“小伟大酒店”是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餐馆,开了33年,连个店名也没有,食客们顺着男主人的名字,随便叫它“小伟大酒店”。小店秋冬时节最有特色的便是万市的暖碗。店里食客进进出出,老板娘很热情,男主人小伟深藏功与名:据说早年开过水泥预制板厂,参加过1993年在富阳举行的全国私营企业座谈会,当年每一年交税就能达1万元。

在小伟大酒店吃暖碗,一个人吃饭可以变成一小桌人,又变成一大桌人,一个暖碗不够,搭配上随手抓起的各种菜蔬,可以变成两个三个。热气腾腾的暖碗,果然是万市人冬天里最强的“气氛组”。

而这种氤氲和人间烟火气带来的温暖,正是万市的底色。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柴惠琴 凌一览/文 杨平儿 柴惠琴/摄    编辑:钟一鸣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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