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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坞茶事
2020-12-04 19:52:57杭州网

本文参考《桐坞纪事》,感谢村民邹俊生的帮助和支持

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 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原。

聊因理郡余,率尔植荒园; 喜随众草长,得与幽人言。

——唐·韦应物

末 末

桐坞无人不晓的黄松生

是龙坞镇上众多茶商的缩影

1932年的清明前夕,杭州留下镇上的松茂茶行门前来宾客熙熙攘攘,他们大多是来自上海、苏州、镇江、扬州等地的茶叶商客,寻着一阵茶香,慕名前来。此时,茶行老板黄松生正用两指轻轻捏住一片薄薄的绿茶,不厌其烦地向外地茶商一遍遍描述其色、香,以及泡开入口留于唇齿间的幽香茶味。

黄松生是杭州留下龙坞镇桐坞村人,起初,他只是个茶叶掮客,从农户中买来茶叶,转手卖给客商,从中赚取差价。久而久之,因为他为人讲诚信,卖的茶叶品质有保证,逐渐形成了独家的茶叶销售渠道。于是,他萌生开店做茶叶生意的念头,开口问岳父借了笔启动资金,在当时的留下镇柴场上(现名茶市街)开起了这家松茂茶行。

没想到茶行的生意越做越大,黄松生还参股了其他几家茶行,形成了供销连锁,每年红利分成达数千元大洋。不仅如此,黄松生还有一颗慈善之心,每近年关,他看到农户有困难,就会交代账房,生活有困难的农户可以来借钱,由账房做主借每户3-5块大洋,帮人家度过年关,但他又有原则和底线,有赌博行为的人一律不借。

时间久了,桐坞无人不晓黄松生。

后来,黄松生用赚来的钱在桐坞村里打造了一座精致的木结构徽式建筑——雕花楼,为了表达自己这一生对茶的浓厚情结,他还找来巧手工匠别出心裁地在梁上雕刻上茶杯、茶叶等图案。只是,他自己也不曾料想,百年之后,这座“雕花楼”会成为现代文物保护专家们坚持要保护的对象,甚至甩出“拆了它就等于犯罪”这样的狠话。最终,“雕花楼”被邻村一徐姓买主买下后,请来古建筑技工逐件编号小心拆运,在自家的宅基地上按原样、原貌复建,让松茂茶行的“雕花楼”重现了百年前的光彩。

黄松生的故事是龙坞镇上众多茶商中的缩影。在新中国建立前,桐坞村的茶市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生意兴隆,往来皆是客。这里的茶市是如何发展起来的,还要从桐坞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说起。

东叫“外桐坞”,西叫“里桐坞”

桐坞分“里、外”,指箬帽山南麓山岗东侧和西侧,各有两个大山坞,东叫“外桐坞”,西叫“里桐坞”。相传,“桐坞”这个地名是取自明释大善的《悟空寺》上半首:“得悟空明独隐耕,种梧漫野坞因名。日临松色半窗冷,月晒桐阴满路清”。

人们口中常叫的“桐坞村”即指“里桐坞”,又称“桐坞里”,桐坞村背靠老焦山、笠帽山,南朝丘陵缓坡,像一张太师椅一样。上千年前,桐坞村的祖先看中这块风水宝地,决定在此繁衍生息,后世证明祖先的眼光的确精准独到,这里空气清新,还有满园飘香的天然绿色茶园,让后人不为温饱发愁。

桐坞村人杰地灵,隋唐至民国期间,有许多高官显贵,文人墨客到过桐坞村,留下了令人难忘的足迹。如吴越王钱镠未登基前,家境贫寒,以贩盐为生,挑盐途径里华山平顶,休息时,不慎把盐倒翻流成盐窝,桐坞村从此有了“卖盐垅”。

这里产茶的历史实为悠久,早在龙井茶闻名之前,这一带就盛产茶叶,以“旗枪茶”闻名。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土性宜茶,另一方面,历史上这一带寺庙多。民间有“无寺不茶,无茶不寺”之说,寺庙中的僧人最早开始种茶,然后普及到农家。

晚清至民国时期,随着“旗枪”茶需求和生产的扩大,留下镇及周边的茶行随之兴盛。1933年,留下后街“柴场上”改名为“茶市街”,来此经营茶行的茶商大多是桐坞村人,基本都是茶叶世家。据1934年当地茶叶同业会的统计,留下茶市街年营业额约有50万银圆之多。

茶行是代客买卖的中间行商,盈利主要从两方面获取,一是山佣、一是水佣,山佣由山户(茶农)出,从茶农售茶总额的3.6%提现,水佣由水客(客商)出3%,业主把收入中的一部分用于支付账房、秤手、炒茶工、搬运打包工等人的工资、缴纳规定税收后,剩余的就是盈利。

“里桐坞的嘴”讲的就是里桐坞人伶俐出众的口才

当年,叫得上名号的茶商有桐茂茶行业主黄以清,昇和祥茶行业主黄乃骏,祥记茶行业主黄文廉,恒茶行业主黄顺生,合兴茶行业主黄正寿,祥泰茶行业主傅祥生以及后起之秀松茂茶行业主黄松生等,他们全是桐坞村人。桐坞本籍茶商,素以能言善道出名,民间流传着的“大清里的腿、龙门坎的水、里桐坞的嘴”,最后这句,讲的就是以茶商为代表的里桐坞人伶俐出众的口才。

这些茶行老板精于鉴别,可以说是内行里的内行。当时,茶行一般都只收头茶,即清明前至立夏一个多月时间里产收的茶叶。收到的货物应客户要求,直接邮寄或托运至全国各地,货到汇款,信用诚实可靠。无论南北水客,各有老主顾,如果没有特别原因,一般不会跳槽。那时,茶行已经形成了同业公会,谁若挖墙脚,公理不容,因此,商业秩序良好。茶行收入稳定后,不少人就像黄松生一样,把家中的房子造修得体面考究。

1936年前后,留下镇的房租年年猛涨价,经不起租金的压力,茶商纷纷撤回桐坞村里经营。

这就是另一番盛况了。

一大清早,桐坞沿街一字形铺开收茶场地,每个茶行都有固定的收茶点和收茶方式。业主总揽全局,由秤手包上茶农姓名、斤量、价格,一一记录,当场不付现金,等茶市落场后,各茶行把收来的茶叶全部搬回家里,茶农拿着小票到账房结账取钱。

桐坞村茶市的兴起,除了本乡茶农外,还吸引了梅家坞、龙井、转塘和留下地区,甚至闲林埠、里山桥一带的茶农,纷纷赶来桐坞卖茶,街上每天都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茶市的兴旺,还带动了其他产业,如年糕店、杂货店、中西医门诊,为此桐坞在当时有了“小上海”的美誉。当年,留泗路还没开通,从上海、江苏、安徽和杭州城里远道而来做生意的茶商,都只能靠步行或者坐轿子、羊角(独轮)车才能进村。本村和附近茶村茶商向外销售的茶叶,也全都由人工从这条古茶道挑运到留下的茶市街,然后装船走水路,送达各批茶叶经销店的目的地。

葛明烨评茶是茶市的传奇

熙攘的集市总会留下传奇的故事。

有一家万茂茶行里有个评样员,名叫葛明烨,龙坞镇人,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评判茶叶的等级和好坏,然后开价。1937年,日军侵华,部队进驻留下,兵荒马乱,社会秩序混乱,常有土匪、流氓冒充茶农,茶袋里藏着手枪勒索茶行和茶商。茶行有的歇业、有的转移。万茂茶行搬迁至杭州城里新宫桥信余里,实行股份制,股东由四家茶庄的老板以及葛明烨等人组成,由于茶庄老板都有自己的事业,无精力照顾茶行。因此,葛明烨顺理成章成了“不是经理的经理”。

评茶开价这工作看似简单,实则责任重大。开价高,茶行无利可图;开价低,茶农不卖,另投别家。评样员不仅要开对价,还要评出“路脚”——即识别出本地货、外地货、高山茶、平地茶,甚至还要评出高山上的阴面茶和阳面茶。据说,葛明烨就有评茶的真功夫,有一年春茶上市,茶行把各路收进来的春茶各取一斤,用纸包好,共14包,分别做上记号,放入七斗米缸中,7包一圈,上下两层,中间放灰包。过七天调灰包,过半个月再换灰包,然后盖好压实。等到第二年春茶上市,拿出14包茶叶,每包取一份,约3钱的量,泡好14碗茶。葛明烨每碗都先吮一口,在嘴里滚动几下吐完,把14碗茶全部品完后,随后,在场人员将14碗茶调换位置,继续品评。葛明烨两次品评都和样包均对上号,而且都评出龙门岭(龙坞的一座茶山)的茶叶香味最好,在场的人一致叫绝。

从此,葛明烨评茶有了名气,远近茶商都以龙门岭之高山茶为首选,龙坞的龙井茶也随之成为茶中极品。

改革开放以后桐坞村如鱼得水

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桐坞村村民走上了集体化道路,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桐坞村如鱼得水,村里一下子办起20多家茶叶公司和经售站,经营人数达几百人。随着市场经济的大浪淘沙,很多村里人走南闯北,成为经营能人,如龙井茶业公司的祝百昌,杭州老大房茶叶市场的黄诚、黄鸿飞,其他还有在北京马连道茶城、上海等地的茶叶市场,都有桐坞茶商的身影。

而村里的茶园基地也焕发出勃勃生机。20世纪60年代,桐坞村的领导班子提出“向荒山要茶园”的口号,决心在改变老茶园群体品种产量过低现状的同时,开垦“百亩地”荒山,以培育和发展新壮茶园。

一声号令,广大村民积极响应,在这片青山绿水间,摆开了开荒山辟茶园的战场。据村民回忆当时的现场,彩旗招展,横幅高挂。全村集结成八个生产队进行划片分工,男女老少齐上阵,展开比、学、赶帮、超的竞赛。工地上的高音喇叭响彻云霄,报道组及时报道好人好事,日日通报每组的开荒进度。有的生产队完成自己当天的任务后,就主动帮助别的生产队;不少生产队为了提前完成开荒任务,披星戴月,连夜奋战,开垦进度,日日刷新。在迁移古墓时,尘封百年的坟墓开挖时臭气弥漫,但村民们自告奋勇地报名参与清理古墓内的残骸,不怕脏累,不计私利,奋勇争先。

经过全村人的齐心合力,青龙山脚下的群山缓坡中,这块曾被古代达官贵人选作建造坟墓的风水宝地变成了一片面积达二三百亩的碧绿茶园,如今是桐坞村示范性龙井茶基地之一。

基地有了,采茶能手、炒茶传人也应运而生。

“茶叶是个宝,过时变废草”,每年一到采茶季,追进度、赶市场是茶农最关切的事情。在一次公社举办的采茶比赛中,桐坞村民万阿多和骆文英在众多选手中脱颖而出,万阿多以8小时采608斤青叶的优秀成绩雄踞榜首,获得了“采茶能手”的称号。

年近60岁的樊生华被杭州市人民政府认定为首届杭州工匠,他的炒茶茶龄已超过40年。“我小时候看父亲炒茶,第一次碰到炒茶锅,烫得我一下缩回了手,父亲严肃地说,伢儿啊,你以后要靠我这个手艺吃饭的。”樊生华一边介绍自己如何从父辈手里传承手艺,一边用双手捧起一把嫩绿色的鲜茶,落入两三百摄氏度的铁锅里,只听茶叶在锅中发出噼啪的声响,这个过程叫“杀青”,紧接着,他伸出布满老茧的“铁砂掌”,轻重有度地揉捻,不时抓起茶叶,手腕轻轻抖动,茶叶重新落回锅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反复数次,此时满屋已经飘满茶香,炒好的茶叶用80℃的开水一泡,方能淬炼出最上品的味道。

要让老祖宗留下来的独特技艺代代相传

认识桐坞村茶农邹俊生是因为快80岁的他组建了一支远近闻名的“龙坞登山队”。但事实上,他总是把“家乡桐坞村”挂在嘴边,他写的散文《最忆是家乡》里说:“这两年,我们村子变化实在太大了,不仅有登山队,还有龙灯队,健身队,村民生活一天比一天丰富。”

邹俊生从父辈的事情开始回忆:“抗日战争爆发,我爸爸逃回老家,买了三亩茶地,在梅花碑新宫桥和别人合开了一家范生茶行。解放后,茶叶是村里统购统销的,我们茶农只要种好茶叶就行,但后来开始承包责任制了,自己种出来的茶叶要归自己想办法去推销。”

于是,还在浙江幻灯制片厂上班的邹俊生跟领导商量,提出请假几日。然后,他带着一口杭普话,跑去北京找茶叶商店,实事求是地推销自家茶叶。“我记得很清楚,1987年,茶叶推销给王府井茶叶店,一下赚了几千元,第一桶金,真开心。”因为茶叶品质好,后来北京西城区茶叶公司、北京百货大楼食品部主动找上门来,问邹俊生要茶叶,他家的茶叶就再也不愁卖了。

“以前我们村在郊区,进个城非常不容易,外面的人都叫我们‘山里人’,现在交通也很方便,公交车直达市中心,而且我们桐坞村山好水好空气好,城里人来了都不想回去了。”邹俊生得意地说。

目前,桐坞村总共有茶地近2000亩,村民们都清醒地意识到——祖祖辈辈靠种茶吃饭,茶产业必须做强做大。当地政府在茶叶生产上也给予村民极大的支持,村里统一建造了茶叶炒制中心,积极发展“茶+旅游”事业。

更令人惊喜的是,桐坞村还不忘培育新一代手工炒茶传人,让老祖宗留下来的独特技艺代代相传,真可谓“风水宝地桐坞村,梧新山明茶坞深,炒茶技艺代代传,龙井茶香醉千城”。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    编辑:钟一鸣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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