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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餐饮风情
2020-06-05 16:01:40杭州网

据《梦粱录》《武林旧事》等南宋古籍记载,都城最繁华的地带,是南北走向的、长达4185米的、南起和宁门北至贯桥的御街。一年四季,无论昼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诸行百业林立,金银珠宝、丝绸绫罗、奇花异果、珍稀特产……天下所无者,皆聚集于此。其中最兴旺的是饮食业,酒楼茶肆、面食点心、各种小吃等,通宵买卖,灯火辉煌如同白日。常可在街心见到小贩们头顶盘子或身挑担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沿街歌卖,出售南宋时的名点小吃,如鹌鹑馉饳儿(用鹌鹑肉做馅心的大馄饨,烤熟后,串以竹签)、羊脂韭饼、澄沙团子(细沙团子)等。御街两侧有几十家出名的酒楼,楼门设红杈子 、挂绯绿帘及贴金红纱栀子灯之类,内有鼓乐吹奏,招引四海游客。当时酒楼供应的名酒有雪腴、琼花露、蓬莱春、蓝桥风月、内库流香等54种,皆甘甜醇美,风味迥异。名菜则有鳖蒸羊、江瑶清羮、锦鸡鼋鱼(野鸡烧甲鱼)、江鱼玉叶、鲜鳇鲱、润熬獐肉炙等等几百种山珍海味。由于南渡后大批北人南下,沿街供应的菜肴、面食、点心,亦皆融合南北风昧,形成独特的南宋饮食特色。当时,无论大内禁苑的皇家、达官贵人,还是文人墨客、市井民众,都讲究饮食的精致;许多官宦人家还设有专门的小灶,聘请厨艺较高的庖厨,做私房菜,因此涌现了一大批创新菜。与此同时,社会上也产生了许多品味美食的美闻轶事,以至频繁出现在文人墨客笔下,保留至今。

宋宪章

1.宋高宗赵构与宋五嫂鱼羹

南宋时,古都有一款有名的杭帮菜:宋五嫂鱼羹。

关于宋五嫂鱼羹,南宋灌圃耐得翁在所著的《都城纪胜》一书中,记载当时的名菜名点,其中就有一款称之为“钱塘门外宋五嫂鱼羹”的佳肴。

南宋古籍《武林旧事》卷七“乾淳奉亲”一章中,作者专门记载了太上皇赵构接见宋五嫂时的一段故事:说是南宋淳熙六年(1180)农历三月十五日,宋孝宗赵眘邀请养父宋高宗赵构与太后游西湖。当时南宋朝廷十分开明,并没有因为皇帝和太上皇、太后要坐御舟游西湖而清理湖面、湖周,将湖上的游客之船及岸上的游人与生意人统统赶走清场。

这时,有卖鱼羹人宋五嫂(丈夫在宋家排行老五,妻随夫姓,故称宋五嫂)在小船上对御舟上的赵构父子自称:妾“东京(汴京,开封也)人氏,随驾(指赵构南渡)到此。”太上皇赵构听说是来自故乡东京开封府的老乡,特宣宋五嫂上船聊天,关心地问起她的起居生活,又念她年老,赐她金钱十文、银钱一百文、绢十匹;得知她会烧老家的鱼羹,便命她根据紫金城内嫔妃一应人的需求,随时向她们供应鱼羮……当时杭州人倾城而出(当时西湖在城外)看热闹,此事不胫而走,传遍临安(杭城),宋五嫂的鱼羹,顿时也名闻都城,成为临安(杭城)的一道名菜。

《梦粱录》《都城纪事》等书也对此事作了记载。还有人写诗道:“一碗鱼羹值几钱?旧京遗制动天颜。时人倍值来争市,半买君恩半买鲜。”因为宋五嫂给皇上和太上皇、太后及宫内嫔妃们做过鱼羮,消息传出去后,饭店里的生意也就特别好了,宋五嫂也成了一方富媪。

杭州没有黄河鲤鱼,当年宋五嫂用什么鱼代替黄河鲤鱼做羹,史书缺少具体记载。现在的杭州厨师,改用肥嫩多肉的鳜鱼制作,亦当无错。古代羹是浓汤,汤是热水,宋五嫂鱼羹用什么浓汤做鱼羹,史书中也缺乏记载。

笔者从历史的角度推敲,古汉语中之“鲜”字,由北人以为味美的羊肉和南人以为可口的鱼肉组成,再之,南宋名菜鳖蒸羊,也是由甲鱼和羊肉组成,另有北方名菜“潘鱼”,也用羊汤烧鱼。由此推论,身为北人的宋五嫂,当时应当以羊汤打底做鱼羹,方不失七八百年前宋五嫂鱼羹的精髓。此羹鱼羊结合,水陆兼之,自然味美可口,窃以为愚见比较接近宋五嫂鱼羹原味。

2.张俊宴请宋高宗及大臣

清河郡王张俊在御街太平坊,开了一座规模盛大的太平楼酒楼。他经常在这里宴请亲友,也做餐饮生意赚钱。南宋绍兴二十一年(公元1151年)农历十月的一天,他召集太平楼酒楼的庖厨们集中到王府,因为他要在王府大厅以隆重的规格摆下御筵,宴请皇上及大臣们。

在恢宏豪华的王府大厅上,一个空前的宴会,在乐工婉转动听的丝竹声中开始了。华衣锦带的仆人,端着各式各样的器皿首先为高宗赵构上菜,先是四时鲜果、干果,南北土特产、雕花蜜煎(饯),然后是各种腌腊鱼肉,最后是用炸、烩、酿、炒、炙、熬、煨、蒸、润(即涮)等各种烹饪方法制作出来的山珍海味、水陆肴馔,共有250盘(种)之多。满桌的金盘玉碟、官窑名瓷,使这些制作精细的名菜、名点及名果,显得格外高雅、名贵。如以这些菜肴的味道来区分的话,有蜜煎的甜味,如蜜笋花儿等;蜜炙(烤)的咸味,如蜜炙鹌鹑等;姜醋的酸辣味,如姜醋香螺等;咸酸甜三味兼而有之的,如咸酸蜜煎;还有水果味的荔枝白腰子、缠梨肉、香梨肉事件等;酒糟味的如糟蟹等;芝麻香味的如麻脯鸡脏等。特别是在这个宴会上,出现了精雕细镂的工艺菜,光是蜜饯雕刻的就有雕花梅球儿、红消花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橘、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枨子、木瓜方花儿等等。用的原材料,有蜂蜜煎过的笋、冬瓜、金橘、青梅、姜、木瓜等蔬菜瓜果。雕刻的花样,则有花球、花朵、鱼、荷叶等,足以反映当时菜肴品种的丰富多彩和厨师手艺的高超……

而宋孝宗赵昚执政期间,改革朝廷弊端、重用贤才,为岳飞平反昭雪,使南宋得以呈现中兴现象。大臣中的诗人们奉诏聚集凤凰山大内禁苑,宴赞故乡美食,便是这一时期政治清明出现的一幕。

一天,宋孝宗在宫内设宴款待群臣,面对满案山珍海味,赵昚笑问瑞明殿学士、诗人洪迈:“爱卿放乡有何名产?”洪是鄱阳(今江西上饶人),出口成章曰:“沙地马蹄鳖,雪天牛尾狸。”说是故乡鄱阳湖的沙地上,出产马蹄那样滚圆的嫩鳖(鳖以不满半斤者为佳),而一到下雪天,则能捕捉到牛尾那样粗壮的、美味的山珍果子狸(以肉质带有水果味而著称)。沙地对雪天,马蹄鳖对果子狸,这一联诗句可谓对仗工整之至。

宋孝宗听了,颔首微笑。又转问左丞相、南宋著名诗翁周必大:“爱卿故乡有何名产?”周乃庐陵(今江西吉安)人,也不甘示弱,道:“金柑玉版笋,银杏水晶葱。“洪迈说了两种故乡美食,他却说了四种:金柑、银杏、玉版样洁白的笋、水晶样透明的葱。金柑对银杏,两种都是果品;玉版笋对水晶葱,两样均为蔬菜,且对仗极为工整。宋孝宗闻之,赞赏不已。

转头又向另一大臣,这大臣是浙江沿海人,也立即应道:“螺头新妇臂,龟脚老婆牙”,讲了浙江产的两种海产品,说是螺头的肉,白嫩如同少妇的手臂;海龟的脚,黝黑又如老妪的牙齿。螺头对龟脚,新妇臂对老婆牙,对仗也是工整之至。

臣子们一个个都是锦口绣心,出口成章,宋孝宗听罢,不禁喜上眉稍,开颜大笑。宴会尽欢而散,而美食诗句都从此得以流传后世。

3.陆游喜爱的美食,林洪的“拨霞供”

陆游曾居住在杭州孩儿巷,他一生写了近万首诗,是中国文学史上以创作力旺盛著称的高产作家。可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一位资深美食家和烹饪专家。

陆游和许多著名诗人一样,爱喝酒,尤爱喝名酒,而他品尝的菜肴品种也很广:上至飞禽,下到走兽,野味、水鲜,脍不厌细;佳蔬、野菜,无所不爱。他有一首名叫《醉中歌》的诗,写了他吃过的许多佳馔美肴,诗曰:“……牛尾膏美如凝酥,猫头轮囷欲专车。黄雀万里行头颅,白鹅作鲊天下无。浔阳糖蟹径尺余,吾州之蔊尤嘉蔬……”。

他很懂得吃,自己也很会烧。有一首名叫《饭罢戏示邻曲》的诗写道:“今日山翁自治厨,嘉肴不似出贫居。白鹅炙美加椒后,锦雉羹香下豉初。箭茁脆甘欺雪菌,蕨芽珍嫩压春蔬……”讲了他烹制菜肴的一些经验,他不推崇吃荤,认为素食、粥类更有益身体。他说:“肉食从来意自疑,斋盂况与病相宜。”又说:“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也许正是陆游懂得各种食疗食补粥的烧法,长年累月吃,才长寿活到85岁的吧!

据南宋美食家林洪《山家清供》一书记载:有一年冬天,他去福建武夷山游览,来到一个名叫六曲的地方,拜访久已慕名的、隐居当地的道观掌门人止止师。这时正逢大雪纷飞之时,附近猎户素来尊重道长,送来一只刚猎到的野兔,可是一时找不到高明的厨师来烹制。止止师便说,我们这里山民是这样吃的:将野兔肉治净后,用快刀批成薄片,用酒、酱、花椒等调料浸渍一下入味,然后另备风炉一只,搁上一只紫铜小锅,“用水半铫”,等水沸腾作响声之时,吃的人自己拿着筷子夹着肉片,“入汤摆熟啖之”,至于佐料,可以各挑自己所爱的蘸拌着吃。他依大师之法吃了涮野兔肉,果然鲜嫩异常,味美之至。

过了五六年后,林洪回到京城临安,又在友人杨泳斋家里,吃到了这道名菜,看来这种吃法早已传到了临安。而且当时临安城里,还有把猪、羊肉切成薄片涮了吃的冬令隹肴。为此,他回忆起当年在武夷山品尝涮兔肉之往事,不禁浮想联翩,诗兴大发,随口吟了一首诗来赞美涮兔肉,其中有一联曰:“浪涌晴江雪,风翻晚霞照”。林洪别出心裁地把风炉上小铜锅中沸腾的汤水,比作波浪汹涌的“晴江雪”,又将粉红色的肉片,比作晚霞的余晖在风中飘动。这样,这道南宋名肴涮兔肉,便被林洪赐名为“拨霞供”这样一个美名。

4.南宋“灌”菜、脍菜(鱼生)和凉菜

在南宋都城几百上千种的菜点中,有一种奇特的美味制作方式,令人赞叹不已,即是把一种食物,装进另一种食物中加以烹制。当时最有名的有灌肺、灌藕与灌肠……

灌肺在内地已罕见,但在新疆维吾尔人居住的地区,仍保留着在制作,当地人叫其为"面肺子“,即是把土豆生粉加调味品与少量净水灌入羊肺中煮熟,蘸蒜末与醋食用。灌藕即是目前尚在杭州市井制作并受市民喜爱”的糯米酥藕。“灌肠”就是香肠,它们之间的不同,是一个以制作方法的“灌”字来命名,而另一个以嗅觉的香味感受来命名。

生吃鱼虾的食法,并不是日本人的专利,两千多年前,孔夫子就爱吃生鱼片,《论语·乡党》中记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是孔夫子平时,吃的食物要求越精细越好,而吃生鱼片则要求切得越薄越细越好。到南宋时,杭州市井鱼生菜很多,《梦粱录》一书记载的就有“鲈鱼脍”“鲫鱼脍”“海鲜脍”“石首鳝生”等,特別是后一种,用黄鱼肉黄鳝肉合在一起做魚生,可说极有特色。

林洪在《山家清供》一书中,记载了一只名叫“脆琅玕”的南宋凉菜。这只菜的名称有点怪,脆是可以理解的,指咀嚼中产生的口感,琅玕是什么食材呢?林洪在《山家清供》一书中介绍:莴笋去叶、皮,切成一寸长的段,在沸水中焯一下,另取生姜少许捣碎,与盐、醋、热油拌匀腌渍莴笋入味,便可食用。因为口味甘脆,故称脆琅玕。

关于莴笋,杜甫与它还有一段因缘。林洪说,杜甫种过莴笋,下种10天,还不见发芽,便一面叹息一面挖掉了土中的种子,说:“君子脱微禄(不做官),坎坷不进,犹芝兰困荆棘。”这段话的意思是,正直的人辞官归隐,人生道路却坎坷不平,样样不得志,好像芝兰(香草、香花)被荆棘围困住一样。林洪说杜甫种莴笋,并不是为了弄点吃的,而是为了寄托心情,转移不得志的苦闷。自然,言下之意还有,就是莴笋不容易种。林洪以细长的翠竹比喻莴笋,并引用了杜甫诗,是有因故的。

5.南宋莲藕饭、拌面和冷饮

杭城民间自古就有种植莲藕的习惯,唐时诗人白居易在杭州任郡守时,写有诗曰:“绕郭荷花三十里,拂城松树一千株”。到南宋时,西湖游览志记载:“滨湖多植莲藕”、“藕出西湖者,甘脆爽口”,故夏日挖藕釆莲子食用,成为南宋民间的一种食俗。

杭州人夏天爱吃的拌面,其买就是凉面。在古代,凉面叫冷淘。林洪介绍了一款凉面,它名叫槐叶淘(全名应叫槐叶冷淘),是用夏天所采的槐树上的嫩叶,洗净用水汆过榨汁,与醋、酱与醃菜一起拌面吃,这种做法与现在杭州人做凉面的方法差不多。这槐叶淘,也不是南宋时才有的。林洪在文中引用了大诗人杜甫的一首诗,说明槐叶淘在唐代就已成为美食了。

現在,北方人至今仍在吃槐叶汁凉面,不过做法略有不同,槐叶汁不是拌面吃的,而是揉入面粉中,拉成绿色的槐叶汁面条吃。此面在沸水中汆熟后,用冷开水漂凉,色泽鲜碧,然后放在透气的竹编中晾干,浇以熟油少许抖拌,即条条自分互不沾黏。吃时,调以葱花、蒜泥、辣酱(或芝麻酱、花生酱、腐乳卤)以及绿豆芽、姜丝、肉丝、任自选用,其味凉爽,可口之至!

南宋时期,由于经济迅猛发展,社会诸行百业的分工也越来越细,特别是随着饮食业的日益发展,在御街上出现了我国第一批由茶肆转化出来的专业冷饮店。南宋时冷饮的原料,主要有三类:一类是由果汁、蜂蜜、牛奶、赤豆、绿豆等制成,当时有名的有漉梨浆、姜密水、乳糖真雪(冰淇淋)、豆儿水等十几种;二是用中草药熬汤,配以糖或蜂蜜矫味制成,如五苓散、大顺散、香薷饮等;三是用加刨冰的方法,制作雪花果子酒及雪泡梅花酒等等。

凤凰山麓的大内禁苑的皇家冷饮,则更为精美讲究,无论用料、制作方法或装盛器皿,都与民间用的不同,最有名的有两种:一种是冰冻蔗浆,蔗浆能清热。唐代诗人王维诗云:“饱食不须愁内热,大官还有蔗浆寒。”用新鲜的南方果蔗洗净后,榨汁冷冻,用金玉碗盏装盛饮用,香甜爽口,又具有清火、解暑的食疗作用;二是沆瀣浆,这是一种极为高级的冷饮。它是由宫女们采集凌晨鲜花瓣上的露珠,配以糖或蜂蜜及其他矫味品冷冻制成的,既具有自然鲜花瓣之芬芳,又有甜爽清口的美味,可谓是当时我国冷饮之最。

据南宋周密的《武林旧事》记载,淳熙十一-年(1184)六月初一,宋孝宗赵昚车驾去望仙桥东的德寿官,向盛暑中的太上皇赵构和皇太后请安。在游德寿宫后苑时,赵构请养子饮用德寿宫精制的沆瀣浆。由此可见,能吃上这种高级冷饮的,只有帝王及其宠妃和少数亲贵权臣。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    编辑:钟一鸣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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