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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
2022-06-17 10:09:38杭州网

“遥望还债之路,还很漫长,老爸我始终会在‘讨债鬼’的身边,一同成长,永不退缩”

阳阳是个讨债鬼,我猜,是把我一手带大的阿布(注:“外婆”的杭州方言谐音)派来讨债的。讨什么债?讨我欠她的债。

我小时候是个混世魔王:吃饭,要三个人(阿布、阿舅等各位长辈)同时喂,才肯卖点面子,勉强吃上一口,忍无可忍中无数只碗被摔得粉碎。

睡觉,一定要躺在阿布柔软的肚子上,才肯闭一会儿眼,而且喜欢做“踩水车”的梦。

小便,一般以裤管或床单为目标,尤其在冬天,大人往往用熨斗来销毁我的各类“印象派画作”,那味道曾使家里的蟑螂几度绝迹。

一位在凌晨上班,当列车员的邻居经常说我“乖”,因为我准时播报的嘹亮哭声,使他省了买闹钟的钱。

如今,阳阳来了,而且未见面就已显威。

阳阳在妈妈肚子里时,就折腾得厉害。老婆在怀孕初期又呕又吐,什么都不想吃,后来只能到医院挂盐水,那时我就有预感——讨债的来了。

阳阳的讨债功夫是“姑苏慕容”派的——“以其人之道,还彼其身”,是我小时的翻版,并以孟老师的方式施展——“天将降大任于‘父母’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作为一个菜鸟奶爸,面对一个嗷嗷待哺、满脸皱纹的小肉团,我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一条“还债”之路:

喝奶篇

阳阳喝奶有三招——一摇二闭三咬。奶瓶送过去时,头先摇到右边,送到右边,又摇到左边,如此摇来摇去九次左右,奶嘴才勉强能塞进嘴里。

头不摇的时候也有,那就紧闭双唇,任你将奶嘴啄木鸟似的,在他小嘴上触碰,绝不开启。

好不容易将奶嘴塞入嘴中,吸了一两口,便使劲咬牢,再不让一滴奶水流入口中。

一瓶90CC的奶,在一摇二闭三咬中,10CC、10CC地往下灌,谁说铁棒不能磨成针。

“马无夜草不肥,儿无夜奶不壮。”由于肚里营养不够,阳阳生下来就比较瘦小,因此半夜这顿奶尤其重要。

每天睡前,我要将床头柜布置成“鸡尾酒”吧台——热水瓶、冷水瓶、奶瓶、奶粉罐、热奶器等,一一放好。等到凌晨两三点时,随着阳阳规律性地一声啼哭,立即条件反射般翻身起床,睡眼蒙眬中把奶泡好,尽管预备了宽口奶瓶,但一半开水倒在手上(现在我的左手特别耐烫),一半奶粉洒在了柜子上,然后再一摇二闭三咬地灌将下去。

第二天上班,总觉得脚有点打晃,脑子里有许多奶瓶飞来飞去。有一次,同事叫我递枝笔给他,我直接朝他嘴巴上送去……

吃饭篇

阳阳稍大点,要吃米糊了,挑战又来了。一口,两口,下去了,第三口进去又吐出来,然后再也不肯张嘴了,怎么办?引开其注意力!各种玩具——会亮的、会响的、会转的……轮番上阵,终于半碗下去了,可剩下半碗又卡住了,这时,老爸我亲自上,做出各种滑稽的样子——学狗叫、做鬼脸、扮小丑……

我脑中突然响起光头凌峰的一首歌:“小丑,小丑,用他的辛酸和泪水化作喜悦……”

再大点,阳阳开始吃饭了,真正的考验到了。阳阳采取了喝奶与吃米糊的混合战术,来抵制吃饭。一般的玩具对他来说,已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为了哄他连续吃几口饭,必须动用真家伙,于是家里的电筒、闹钟、电话机等等相继在他手上解体报废。老爸的拙劣表演也失去了作用,必须由小丑向魔术师、杂技演员等高难度角色转变。

一小碗饭在千辛万苦中,终于只剩下一两口了,当最后一口塞入嘴里时,突然他小脸涨得通红,喉咙口像被噎住,随即一阵恶心,喂进的饭从口中喷出,如此吐了几次,好不容易喂下的饭全部吐在了桌上、衣上和地板上,而且吐出来的都是完整的饭粒,一颗不剩,然后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

那天,我家的房门上有一个洞,是我用手砸的。

睡觉篇

阳阳乖乖独自上床入睡的概率,如同中国足球队踢赢了巴西队。

通常,他妈妈哄,需十分钟至半小时睡着,而我哄,至少半小时至一小时,而且要从大灰狼到白雪公主,从小乌鸦到老狐狸等,不断讲故事给他听,结果往往我先睡着。

无论谁哄,都必须贡献出脖子上最嫩的那个地方,来让他揉捏。如果在大热天,有点中暑的情况下,可当作一种“扭痧”疗法。

晚上睡前,给他喝好水,换好尿片,然后上床、熄灯,两分钟后,必定听到一声大叫:“我要恩恩了!”再起床、开灯、打开尿片、找到专用马桶,让他坐上,两秒钟后即站了起来,一望,马桶内空空如也。

不管天有多冷,棉被、毯子等阳阳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盖在身上的,半夜趁睡着盖上,也都被他统统踢掉。无奈之下,只好让他穿着毛衣睡觉了。

阳阳的睡姿,一般是以床的中心点为圆心,顺时或逆时针360°旋转,哪怕旁边有爸爸、妈妈这两个巨大的障碍物,也照转不误。

哭闹篇

阳阳持久性大哭倒是不多,但他有一极具杀伤力的绝招,便是哭到情深处突然停顿,继而一阵短暂的哽咽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吃下去的东西喷出,抽搐中连续这么几下,直到将胃排空,待留下漫山遍野的呕吐物后,哭声也渐渐平息。

阳阳的预警系统特别灵敏,一次上医院,刚进候诊室,他就预感到了阵阵“杀气”,立即拉响警报,号啕大哭,原来候诊的十多个小孩,本已忐忑不安,一看有人带头“鸣号”,立马一呼百应,小儿科候诊室的哭声随即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我立刻转过身去,避开家长们箭一般的目光。

一次阳阳吃鱼,不慎将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口,我们立即抱他到就近的医院。医生让阳阳张嘴,而他绝不开口,手机、小电筒、听诊器等轮流给他玩,也不张嘴,我们建议硬撬,医生认为太小,骨骼还嫩,不敢下手。“搏斗”中医生头上戴的反射镜也被阳阳一把扯下,扔在地上,最后,医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全麻!”,我们一听,立即抱起阳阳逃之夭夭。幸好,第二天那鱼刺自己不见了,真是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惩罚篇

忍无可忍的时候,“家庭暴力”上场了:

“饭吃不吃?”

“不!”

“不吃就打了!?”

“不吃!”

“到底吃不吃?!”

“……”

啪!屁股上挨了第一下,没反应,扬起小脸朝我看了看。

啪!第二下加了点力道,“你怎么打人啊?”“谁叫你不吃饭!还不吃?”

啪!第三下使劲打下,猛烈的哭声立刻响起,中间还夹着威胁:“我要吐了!”

啪!不依不饶的第四下,他果然使出了杀手锏——呕吐,然后满地狼藉……

坚持,还是妥协?

对于阳阳和我来说,都是个问题。

当然,讨债鬼同时也是个天使:

当他熟睡时,在柔柔的灯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小的鼻翼轻轻地一张一合;一层细细的绒毛使柔嫩的小脸显得格外安详与圣洁,使人不禁有亲他一下的冲动。

当他在阳光下活力四射地奔跑时,那灿烂的笑容和明朗的笑声,使我烦恼尽消。

在与他玩躲猫猫,一下子被对方抓住时,他“格格格”歇斯底里、银铃般的傻笑,宛如仙乐,百听不厌。

在他感到恐惧或身体不适时,小小的身子,软软地靠在我肩膀上,在耳边轻轻地叫着“爸爸,爸爸”,一股柔情从心底油然而生,怜爱之心溢于言表。

如今阳阳已两岁半了,自他来了后,我从未睡过一天懒觉,什么同学聚会、朋友饭局、打牌追剧等等几乎统统取消,欠债还债,天经地义,无怨无悔。

由我小时候的表现推断,我爸小时候也不会是盏省油的灯,然后是我,再是阳阳,将来阳阳自己有了孩子……嘿嘿,套用一句台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咱们每一代,谁也占不了便宜。

19号就是父亲节,作为父亲,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的。遥望还债之路,还很漫长,可尽管我觉得自己对讨债鬼过于心软;尽管小讨债鬼还要变成大讨债鬼;尽管我已被讨得半人半鬼,老爸我始终会在讨债鬼的身边,一同成长,永不退缩。

因为,阳阳,你这个讨债鬼,我爱你!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徐骏    编辑:郑海云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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