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孟祖平

父亲平时喜欢喝酒，记得最初常喝竹叶青。竹叶青酒，也称“竹叶清”，以竹叶入曲酿制。唐代时就有其酿制方法记载，宋代李保《续北山酒经》中有“竹叶清曲法”的制作方法，后世也有将鲜嫩竹叶放进酒中浸泡的酒法，在浸泡过程中，竹叶清香和颜色会慢慢渗入到酒中，赋予美酒别样的风格。与山西汾酒的竹叶青不同，杭州的竹叶青是由浸泡过糟烧的嫩竹叶中取得色素，再和元红酒米酒配制而成的酒，口味甜绵、微苦温和，饮后爽口。

后来，杭州的竹叶青不见了踪影，父亲就喝上了红红的高粱酒，有一天，电厂的一位建德朋友送来严冬关五加皮。严东关五加皮，酒色红润，泛有金黄，内含多种保健养生中药。于是，父亲常喝五加皮酒。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载：“酒，天地之美绿也。少饮则和血行气，壮神御寒，消愁遣兴；痛饮则伤神耗血，损胃亡精，生痰动火。”于是，父亲喝酒不多，每次独饮，只喝三两左右；不过，与宾客、好友一起，也有喝多的时候。父亲喝酒时常说，与不同的人喝酒，会有不同的酒量，平时独饮或者与领导喝酒，只能小酒量；遇到故友知己喝酒，酒量就会不知不觉增加。

父亲除喜欢喝酒，平时也喜欢研究本草文化，那本草旧书里有许多植物图解，泛黄的书页，有父亲许多笔记——父亲平时很节俭，常用我用过的铅笔头和草稿本做一点笔记。父亲常说，我们中华祖先很看重植物（中药）养生治病，许多厨房里的蔬菜，其实都是养生治病的良材！比如萝卜和生姜，还有花椒，还可以用来治牙痛……

父亲胃不好，常喝红茶来调理，所以身体一直健朗。父亲九十岁时仍喜欢健步快行，每天上午和傍晚，为买菜还个好价格，来回走好几次，也不觉得累。不幸的是，位于运河边的老房子后来拆迁，于是搬家动了元气，父亲突然得了病，不久就离开了我们。在父亲最后半年的日子里，医生嘱咐不要喝酒，但父亲还是要偷偷喝上一口！有一天，父亲说，如果有郁金酒喝，多好。当时，我以为用是郁金香花泡制的酒。而郁金香，花形如酒杯一般，杭州太子湾每年有郁金香花展，绽放之时，多彩美丽。后来，研究中华本草文化才发现，父亲说的泡酒用的郁金是一种中华本草植物，与荷兰的郁金花并不是同一种植物。

李白在《客中作》中有诗句“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经植物学家考证：其中的“郁金”为中药名，属姜科植物；用“郁金”泡制的酒，不仅气味浓香，还会呈现金黄色，即诗人所称的“琥珀光”。由此，李白笔下的“郁金香”与“琥珀光”相对，意思是指“郁金”的香味。郁金，在中华古代是染黄植物，可将酒染成黄色，表示对神明的崇敬。古人认为，好酒可通神，郁金酒用郁金草合黑黍酿成，其气味芬芳，故古人用它来降神；中华古代礼仪规定，祭鬼神时，除要进献牲畜、谷类等祭品外，还需献上用郁金浸泡的黑黍酒（郁鬯）。所以，郁金酒在中华古代也称鬯（读音chàng），是古代用于重要节日活动（如庆祝胜利、祭祀等）用的一种香酒。因酒气味芬芳浓郁，故“鬯” 又通“畅”，意为“旺盛”。

可惜，我研究中华本草文化较晚，因此与郁金相见恨晚，直到父亲去世，都没有如父亲所愿，喝上一口郁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