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快报

两天前，范家乐同学顺利通过答辩，获得了浙江传媒大学艺术学学士学位。他的毕业课题是，跟着小爷爷出海，体验、拍摄、记录舟山渔民的海上生活。

家乐出生在舟山嵊泗黄龙岛，与海的交流伴随着家乐的幼年时期，但上小学二年级时，他就随父母离开海岛住进城里。

家乐说，渔村最繁华的时候住了上万人，家家户户捕鱼为生。由于出海的风险和辛苦，现在的年轻一代几乎没人愿意从事这个行业，多数像他一样，通过读书考到外地，或者外出经商打工。家乐的父亲就没出过海，父亲那一代出海的人已经寥寥可数，小爷爷算是最后坚守的一代渔民了。

小爷爷是05522号船船长。船东家、船长、水手、加上伙夫一共14人，都是老伙计，小爷爷57岁，其他船员最小也是50多岁。船东家最担心某个船员退出，很难找到新人补上。

23岁、学摄影的家乐于是很想跟小爷爷出一次海，他想通过镜头，留下传统渔民的海上记忆。

听说儿子想出海，家乐爸说，孩子这么大有自己的想法，愿意出海吃吃苦头，经历风浪也是好的。家乐妈有些担忧，远海捕捞少则十天半月，多的时候两三个月，万一遇台风……风险太大。

家乐执拗，认定的事不轻易回头，他找到小爷爷，软磨硬泡，小爷爷也经常去家乐家，帮着做家乐妈的工作。

临出海前一晚，小爷爷再次找到家乐。“真的想好了吗？”

家乐坚定地点头。

海上颠簸、晕船，生活上诸多的不便，他听小爷爷讲了不下十几遍，小爷爷还说，即使生病了，也要自己扛，船员都有自己的工作，没人会帮忙照看，出一趟远海耗费一二十万元，没有收获是不会轻易返航的。

家乐记得出海的日子，2019年9月13日，渔禁解除后第一次远洋捕捞。家乐乘着小船上了05522号渔船。

出海前先祭祀，家乐看到了小爷爷和船员们的虔诚……焚香祷告，拜观音菩萨，拜海龙王，祈求风调雨顺，满载而归。

出海那天风和日丽，茫茫大海，无边无际。刚上甲板的家乐有点兴奋，但兴奋是短暂的，晕船的不适很快涌了上来。

家乐躲到驾驶舱，小爷爷开着船，以10海里（18.52公里）每小时的航速驶向大海深处，海浪冲击船身剧烈颠簸，家乐提前吃下两颗晕船药，依然天旋地转脸白唇紫。小爷爷说“吐出来就好了，多吐几次就适应了……”

“没想到我竟忍住了，到了第三天，才终于忍不住，吃啥吐啥，吐了一整天……”不过家乐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满意的，因为有的老船员在他之前就吐了。小爷爷说就算船员长时间没出海刚到海上，晕吐也是正常的。

整个出海捕捞行程6天，目的地在东海和黄海交界处，航行一整天才到目标海域。

抛锚、下浮标、下网……6个网点差不多花了一两天，最后一个网撒下，就开始去第一个网点收网……节奏是真的紧张。

家乐和船员吃住一起，出海捕鱼的每一道工序，他都用镜头记录下来。

家乐妈担心家乐在船上吃不惯，买了许多吃的叫他带上。到了船上，家乐发现伙食不错，大厨是专门请的，鱼虾很新鲜，水果蔬菜也有很多，渔船底舱是冰窖，用来储藏食物，冰化成水还能饮用和洗漱。

船上没有专门的洗漱室，洗脸洗澡都在后甲板完成。家乐那6天没洗一次澡，他爱干净，但有点害羞，抹不开面子当众一丝不挂。

船上最难的是睡觉。家乐说，船一直晃荡晃荡，他和小爷爷睡一起，只有一张床，另一人只能打地铺。眼见小爷爷的工作辛苦，家乐坚持让小爷爷睡床，天气晴好时，小爷爷也并不谦让，家乐躺在地板上，滚过来滚过去。遇到风浪大时，小爷爷指着床,“你上床睡”，自己躺在地铺上就开始打呼噜。

“躺在床上也感觉到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家乐说。

第四天，开始收网，天气预报说有台风，要赶在台风前抢收渔网。台风前风浪开始大起来，船身颠簸足有三四十度，风浪太大，他想到甲板上，一个浪打来，人和相机就要倒。小爷爷喝道：“挨着船舱，抓牢扶手，就在那儿拍。”

收网时，小爷爷带着船员不眠不休，连续工作了26个小时，船员每隔4个钟头回来吃一次饭，补一次水。小爷爷隔段时间到休息室看家乐一次，他摘掉头套，身上淌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鱼腥味和海水味混合着。小爷爷咕噜两句，喝一瓶红牛，吃两块饼干，说话嗓门也大，“你吃喝自己随便拿，多吃点水果，晚上风浪大，就不要出去了，驾驶舱看看就好。”小爷爷有些亢奋，说着转身又去甲板了。

那次出海，家乐做了统计，收获带鱼1300多箱，小黄鱼700多箱，梅鱼1000多箱，各种杂鱼、沙鳗、螃蟹几十箱。

返航途中，在驾驶舱窗口，小爷爷拍了拍家乐的肩，递给他一支烟，“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

家乐说，那一幕他一生也忘不了。“我们俩像成年男人一样交流，抽着烟，吹着风，望着大海，都没有说话，我在小爷爷的眼神里看出一些东西，那是一种成熟，坚韧……”

范家乐这一次出海拍摄做成的毕业课题，得到老师们的一致好评。两天前他顺利通过答辩获得了学士学位。

家乐说，“这是一次认真的实践，是我给自己最好的毕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