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快报 徐洋第一次见晓峰(化名),晓峰的头发是红色的,斜躺在一张修脚床上,旁若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来。
“这么小的年纪抽烟?”徐洋诧异。 晓峰看了他一眼,说:“你要不要来一根?” 第二次见面,晓峰的头发变成了绿色,鬓角处故意剃了一个“NB”。 徐洋看在眼里,有点头大。 15岁的问题少年 人见人躲 徐洋和晓峰的缘分开始于今年7月份。 7月下旬,赵大姐(化名)走进瓜沥派出所党山警务站,直奔徐洋的办公室,进门第一句话:“警察同志,能不能帮我管管儿子?” 妈妈主动把儿子送到派出所?民警徐洋有点反应不过来。 赵大姐是河南人,和人在萧山党山开了一家修脚店,3岁的女儿和丈夫都在河南老家。 15岁的儿子晓峰本来在老家读初中,因为频繁逃课、打架、不遵守学校纪律,成绩一塌糊涂,三天两头就被学校叫家长,让他回家反省,老师说孩子“太难管”,家里人也拿他没办法。 两年前,晓峰不愿意读书了,一个人到萧山投奔妈妈。 本来以为带在身边,孩子的情况能好一些。没想到儿子变本加厉,白天睡到傍晚才起来,晚上吃了饭就和新认识的朋友出去打游戏,彻夜不回家。回家就问赵大姐要钱去买烟抽、染头发,在外面和人打架。赵大姐忍不住阻拦他,劝他两句,晓峰就会跟她吵架,有时候还会砸门,甚至动手推搡妈妈。 为了儿子能学好,赵大姐想过很多办法,2019年曾将晓峰送到某跆拳道馆上课,本来觉得半大小子爱动,索性让他学点拳脚,也算门技术,不料他却在班上和别人打架,被劝回;还曾经想将他送到一个管教机构,最后也管教不了,被劝回。 晓峰的表现,让附近的邻居听到他名字就头痛。 “这个孩子有点怪。” “脑子里想出来的办法都是歪的。” “有时候别人坐着他都要去弄一下。” 有邻居说,经常听到晓峰和妈妈吵架,声音很大。还有邻居说,有时候半夜还看到晓峰和一群孩子游荡在马路上不回家。 今年因为晓峰的事,赵大姐已经报了三次警,第三次报警,母子俩在派出所里发生争执,赵大姐说:“你再这么不听话,我不要你了。”晓峰一脸无所谓:“你给我10万,我就和你没关系。” 眼看儿子越走越歪,自己却束手无策,既伤心又焦急的赵大姐最后想到把儿子送到派出所。 可能只有这个地方能管他了。 但派出所不负责教育孩子,赵大姐跟着徐洋差点哭出来:“帮我管管他,只要能教好他,我免费给你打工干活都行。” 扛不住赵大姐苦苦哀求,徐洋硬着头皮接下了“教育问题少年”的工作。 两次见面后 剃掉了男孩一头绿发 第一次见面,是徐洋主动去的修脚店,看着红头发的晓峰,拒绝了他递过来的一根烟。 过了两天,赵大姐再次哭着进了派出所,原来晓峰这两天和别人喝酒打架,弄坏了别人的电动车,找赵大姐去赔钱。晚上生气的赵大姐不让晓峰出门打游戏,晓峰就用铁棍把店里的卷闸门给支了起来,不让他妈妈关店。 崩溃的妈妈拿叛逆的儿子无计可施,只好又哭着去找徐洋。 看着无助的赵大姐,徐洋意识到,这个孩子如果再没有人去管教,扳回正道上来,就真的废了。 第二次见面,徐洋用办理居住登记的方式,让赵大姐把儿子带到了警务站。 一进门,晓峰就一把脱掉了T恤衫,嚷嚷着说热,一屁股坐到了躺椅上,他的头发这次是绿色的,还在鬓角处剃了“NB”的字样。 徐洋看着男孩子的绿头发哭笑不得。 “办居住登记不能染头发。” 没想到头发是晓峰的“逆鳞”,他不肯:“警察还管头发?” “警察不管头发但管办证。”徐洋拿着推子,笑了笑:“不剃?就不能在这里长住。” 晓峰不愿意回老家,虽然万般不情愿也只能认了,一头绿发消失在了徐洋的手上。 第一回合,徐洋胜。 一根根拔掉 这个少年心上的刺 不喜欢读书,全身是刺,缺少认同和爱……徐洋在心里为问题少年画了个像。 “听你妈妈说,你的手机坏了想要钱买一部新手机,要不在我这里社会实践,我给你发工资。”徐洋说。 晓峰不肯,觉得妈妈给钱应该的,自己不需要额外干活赚钱。 徐洋把他留在警务室聊了3个多小时,到了晚上8点多,晓峰喊饿,徐洋给他拿来牛奶,但没饭吃,两人都饿着。 晓峰终于妥协:“可以是可以,但规矩不能太多。” 社会实践的第一天,徐洋跟晓峰说你可以叫我师父,我收你为徒,晓峰没说话,下次叫徐洋还是“喂”。 徐洋送晓峰一个红袖章,告诉他,红袖章代表警务站的形象。晓峰不情不愿戴上,给徐洋打下手,打扫卫生,发资料,送东西。 来警务站办事的人看到戴着红袖章的晓峰都很客气,对他说谢谢和再见,短暂的不适应之后,晓峰回馈了从来没有过的礼貌。 有天回家,他突然夸了妈妈一句漂亮,赵大姐半天没回过神。 徐洋还布置晓峰读法律书,答对题目有奖励。 “看书?不可能。”从一开始不屑一顾,到被徐洋强行“镇压”摁在桌边一条条背诵法条,到最后被激起胜负心,为答对题目赢得奖励,自觉翻开书本,晓峰看完了这辈子都没打算看的《基础法律常识》。 一点点进步徐洋都不吝夸奖,“我觉得你行”、“你不错”、“你聪明”挂在嘴边,晓峰虽然维持着“很酷”的表情,但有好几次被徐洋瞄到他偷偷在笑。 慢慢地,晓峰愿意跟徐洋说一些“男人跟男人之间可以说的话”,比如游戏、女朋友,还有未来。 徐洋给晓峰买了个杯子,他抱在手里凶巴巴和其他人说,这个杯子是我的,你们不要动。 半个月过去,有天晓峰进来若无其事喊了声师父,徐洋说,当时自己差点落下“老父亲的泪水”。 师父,我以后能不能还来问你? 最后一天到了,晓峰对徐洋说:“师父我明天不来了,我想出去闯一闯。” 徐洋鼓励他:“什么时候觉得不行了再回来。” 离别时,徐洋本想抱抱晓峰,但一想到“主动抱他可能会有点娘”,就没抱,晓峰加了徐洋微信,走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他的消息,听赵大姐说,晓峰回了老家河南。 徐洋心里忐忑得很,“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收的最特殊的徒弟,不知道教育成果怎么样。” 国庆中秋长假之前,听说晓峰不回来和妈妈过节,徐洋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那边的晓峰也很兴奋,开启了话痨模式。 “师父,我在表哥介绍的一家修脚店上班,在河南,每天下午1点上班,晚上12点下班。” “师父,我头发是黑色的。” “师父,前几天有个客人来修脚,我跟他聊天,跟他说我有个师父是警察,他还说我厉害。” “师父,我总给我妈发信息,以前她给我的钱,我记账了,等赚了钱还给她。” “师父……师父……” 徐洋问他,以后有没有计划,晓峰说,打算自考技校或者中专,最后他问:“师父,我如果以后遇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能不能还来问你?” “当然可以。”徐洋在电话这头笑得合不拢嘴,他意识到,那个曾经让邻居头痛,让母亲绝望的问题少年,慢慢回到正常的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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