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快报讯 阿嬷(mó)81岁了,最近每天都在念叨:“阿琳要毕业了,啥时候家来看我呀?” 阿嬷,在闽南语、客家话、潮州话和粤语中,表示祖母或外祖母;在闽北语、福州话和闽东话中只表示祖母。 阿琳叫曾学琳,来自福建漳州,浙江传媒学院摄影系大四学生。临近毕业,她把自己拍的一组阿嬷的照片作为毕业作品。前天傍晚,我在西湖边和阿琳见面,听她讲起和阿嬷的故事。 阿嬷1940年生人,我1997年出生,人生相差半个多世纪。 我爸爸还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阿嬷一个人把6个孩子拉扯大,到老来,阿嬷跟我家一起住,先是带我的姐姐,后来又带我。 我出生在农村,家境一般,爸爸开叉车,在工地上班,早出晚归,很多时候他早上出门我还在睡觉,晚上回来我都睡着了。妈妈卖保险,行业压力大,经常要维护客户关系,也经常不在家。大多数时间都是阿嬷在照顾我。 阿嬷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她对我的照顾,除了一日三餐,多数时候是把我背在背上,牵在手上,带我到田间地头干活,因此我很小就认识稻米蔬菜瓜果等各种农作物。 阿嬷干活,我在一旁玩,有时候我也帮忙,到荔枝园捡落果,去核留果肉,卖到村里荔枝罐头厂。我骑着小自行车,驮着小篮筐往镇上赶,荔枝卖了钱买点小零食吃就好高兴,感觉小时候的零食好美味。 我那时候俨然一个小大人,上二年级的时候就会烧饭做菜了,都是阿嬷教的,阿嬷爱护我却不惯我,每天吃完饭,她要求我洗碗,以至于现在我放假回家,阿嬷还是喊:阿琳,洗碗;阿琳,来吃荔枝;阿琳,来给我穿个针线……阿嬷总是这么一遍遍地叫我,我在外边玩,听到叫唤就往回跑,遇到熟人经常会问:“阿琳,你阿嬷又叫你干活啦?” 我上了中学,开始寄宿,每到周末,阿嬷就守候在门口,见到我就笑:“阿琳,回来啦。”来杭州上大学,离家上千里,阿嬷等了一周又一周,大半年才能见上一次,她见到我会埋怨:“你咋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你不要阿嬷了吗?”(说到这里,阿琳眼睛红红的。) 五年前,我还在上高三,阿嬷确诊了帕金森综合征,开始我不知道,她一直在吃药,可是还是抵挡不住记忆的衰退,她会手抖,有时会喊不出我的名字,有一次,我站她面前,她把其他哥哥姐姐名字都叫了一遍,才叫出“阿琳”。 她一直挂在嘴上念叨我,但过去的种种,她是否都还记得,我不得而知…… 阿琳说,最初阿嬷对她的这种眷恋,她并不是很能体味得到。在浙江传媒学院上学期间,她阅读了当代著名摄影师阮义忠的《失落的优雅》一书,其中 “回家与离乡的路上”一章写道: “回想拍照之初,很多传统东西都被认为是落伍的,被民众急着抛弃,大家的眼光都向前看,旧东西不管好坏,能扔就扔。 “而在那个年纪的我,成天想的却是离家。我要离开宜兰到大城市,我要走向世界…… “为何小时候不能理解父母的辛劳?为何总是看轻乡人看轻土地?长大以后,却是这些回忆支撑着我,让我在令人愈来愈不确定、愈来愈没安全感的时代稳稳踏出每一步……” 阮老师的反思刺痛了阿琳,也让她对家乡、亲人和阿嬷有了一份自责和愧疚。加上两年前,阿琳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到阿嬷去世了,临终还在念叨,阿琳离家太远啦…… 醒悟后的阿琳更加珍惜每一次与阿嬷相处的时光,她怕时间飞逝,怕记忆模糊,更怕终有一天阿嬷会离去,她拿起了相机,把镜头对向阿嬷,重新了解阿嬷。有时,她把镜头对准阿嬷按下快门。有时,她用三脚架架好相机,设成自拍模式,留下自己和阿嬷的合影。 阿嬷老了,背变得佝偻,阿琳给她剪指甲。袜子破了,阿嬷掏出针线补缝,阿琳给她穿针引线…… 今年因为疫情,学校一直没有开学,阿琳陪阿嬷度过了一个长长的假期。 疫情稳定,学校通知5月10日返校开学。阿琳离开老家回到杭州。虽然只离开了十几天,阿嬷指甲长了,会想到阿琳,袜子破了,还是会想到阿琳。每次视频电话,阿嬷都会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离开前,阿琳把阿嬷能用到的针都穿上了线。 阿琳说,她不敢回答阿嬷这个问题。在杭州求学四年,她深深地喜欢上了这座特质而多元的城市,现在的她,正在滨江一家机构实习,想多学习一点东西…… 那么,怎么和阿嬷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