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日报前方记者集体采写 视频 刘鹏 俞磊 制图 张妍

一切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一小时前，妈妈还在微信群里

发着老家下雨的照片

一小时后，儿子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

“你家房子塌了，你爸妈都失联了”

在临安这场无情的山洪中

小方的父母和亲戚被压在了废墟之中

在交通、通讯、电力几乎全部中断时

消防队员徒步数小时进村营救

同时，各路救援力量也在不懈努力

争分夺秒营救被困群众

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随着救援的持续深入

受灾地区如今的样貌

也得以一一呈现

妈妈刚发了老家下大雨的视频

一个小时后他接到电话

“你家房子塌了，爸妈失联了”

前天下午3点，在莫干山的一家夏令营基地里，大二学生小方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老家临安区岛石镇政府办公室打来的：“银坑村发生山洪，你家房子塌了，你爸妈失去联系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小方妈妈在亲戚群发了一条老家下大雨的视频，还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想起那条大雨磅礴的视频，小方心里一紧，立刻打电话给爸妈，但一直信号不通。

小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一通电话竟是他和妈妈到目前为止的最后一次联系。在无情的山洪过后，他的父母、大伯以及大哥家刚过完两岁生日的儿子小石头一同被压在了屋子底下。

昨天上午，记者跟随救援队一起，由挖掘机开路，在扫清路障之后，历经5个小时中午到达小方家所在的银坑姚家村。一路上，可见多处塌方，树木、电线杆、道路倒塌、坍塌情况严重。

进到银坑姚家村之后，整个环境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因为气压低，蜻蜓不断低飞，三三两两的村民在自家门口清理淤泥，相互无言。

整个姚家村有很长的一条窄路，三米不到的宽度，两车交汇都有些困难。小路一直延伸到深山里，就是姚家村的尽头。

而姚家村的尽头，也就是小方的家。

泥水裹挟山石直接冲向村子

仅仅5秒钟，他家的房子就被冲塌

小方家的房子是四层小楼，建在村子的最里头，四面开阔，对面就是山。村民们回忆，昨天下午三点左右，突发山洪，泥水裹挟着山石直接冲向村子，村里一楼的房子全部被淹，仅仅五秒钟的时间，小方家的房子就被冲塌，三、四两层垮塌压在底下两层。同时一起倒掉的还有和小方家紧挨着的大伯家的房子。

（泥石流冲出山道与小方家位置图，这也解释了为何全村只有小方家的屋子坍塌）

“来不及反应，几分钟的时间，房子就塌了，山洪没过塌掉的房子，直到晚上11点都看不到房顶。”邻居这样回忆道。

而要命的是，房屋倒塌时，小方的爸爸、妈妈、大伯、两岁的小石头都在里面，大婶婶因为在临安打工，逃过一劫。

在道路畅通后，小方也在下午两点半到达了银坑村的老家，同行的还有大哥和大嫂。

越走近老家的房子，大哥大嫂的脚步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了，小方也紧跟着跑在后面。

昨天凌晨三点，小方和岛石镇办公室联系时，得知救援队从废墟里挖出了一具遗体，确认是小方大伯。“遗体是在我家房屋的废墟里发现的，有一只脚露在外面，可能是洪水漂到我家来的，当时村民以为是我爸，挖出来之后才知道是我大伯。”

家人赶到坍塌的自家屋子时

多支救援队已持续救援14小时以上

小方和大哥大嫂赶到坍塌的房子时，多支救援队已经从昨天凌晨持续救援了14个小时以上。

看到眼前坍塌的房子，小石头的爸爸妈妈直接瘫倒，他们没能进入受灾现场的那一点侥幸，在看到满目疮痍，几乎丧失殆尽。儿子那个小小的身体怎么能承受住这些呢？

而此时，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小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憋了十几个小时的眼泪一下子全部倾泻出来。他蹲坐在地上，掩面大哭，对着废墟嘴里大喊“爸爸！妈妈！”

“我爸爸妈妈、侄子还压在下面，求求你们救救他们。”面对搀扶他的救援人员，小方声嘶力竭地求他们营救自己的家人。

小方的爸爸今年56岁，妈妈51岁，靠山核桃和卖山货过营生，养大四个孩子不容易。小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他们兄妹四个冬天挤在泥土房里，爸爸到山上去扛木头，十块钱一趟，一天要来回二十趟。

“只要能赚钱，我爸都会去做，根本不怕辛苦，我爸妈苦了一辈子，没享受一天福，我本想等我大学毕业他们就没有负担了，可以享福了。但现在…”小方忍不住号啕大哭。

小方的女朋友也跟着小方一起回来了，俩人是大学同学，双方家长都知道孩子在谈恋爱，但都女朋友还没来过小方家。原本约好俩人等夏令营的暑期工最后一期8月22日结束后，小方就带女朋友回银坑村，给爸爸妈妈看看自己喜欢的女孩的模样。

“他妈妈也想让我去，可现在…”姑娘沉默不语，眼睛里也全是泪。

邻居回忆事发时场景

“我活了60年，没见过这种事”

59岁的方焕荣是方家的邻居，从小看着小方长大，几个方家住得近，同村同姓，都靠摘打山核桃，拿出去售卖作为生活收入的主要来源。每年八月过完，山核桃也基本上卖的差不多了，基本上只有少量的存货放在仓库里。

方焕荣记得，8月10号的早上8、9点，他和邻居老方还打过照面，不过因为大雨，所以没怎么聊天。

大家之前都知道有台风，所以也做过一些准备，拿了一些沙包袋，房门也都锁好了。那天早上雨虽然大，但大家还是觉得，台风天过了就好了。

直到十一点半，大雨不仅没有退掉，反而越下越猛。呼啦啦声音在窗外响，大家心里有点慌，但没人想到会发生后来这种事。

到了下午三点半，混杂的泥水开始涌上村里的主干道，并没过了几幢房子的后门。

这是大家从没见过的情况。

方焕荣当时正在仓库房子的一楼。水开始漫进来，他试着把沙包堆到门口，并把水倒出去：尝试了十几分钟后他发现，这完全是无用功。

外面的大雨，门口的山洪，完全没有小下来的意思。虽然互相没有联系，但方焕荣和许多村民一样开始慌了。他意识到一楼已经无法挽救之后，就跑到了仓库二楼。电话，电源，此时已经完全中断。

方焕荣说他活了60年，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事。他的家其实在三米不到宽的马路对面，但马路，此时已经成了一条汹涌的河流。

突然间，外面传来“啪啦”的声音，他跑过去，来到窗口，五秒钟的时间，邻居方家的两幢房子几乎和积木一样，坍塌在了原地。

回忆这五秒钟的时候，此前还在太阳底下晾晒驾驶证行驶证的他，手头停下了动作，回头朝方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恐怖的画面似乎还在眼前。

“真的，就五秒钟，”他说。方家两兄弟，一个四楼，一个三楼房子，就这么没了，连一丁点人求救的声音都没听到。

当时，方焕荣眼前除了被山体滑坡冲击的邻居房子外，似乎还有一阵黑烟从对面飘上来，遮天蔽日，和天黑了一样。

他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必须要逃。但仓库四周都已经被泥水包围，他前后看了一圈，最终选择从后门窗口爬出去：那里的水，相对缓一些。他爬出去，水在自己胸口位置，他拉着能抓到的所有东西，成功从房子里逃了出来。

从杭州来的救援队是当天晚上到的，但因为前方泥石流滑坡严重，大车进不来，救援人员面对事故现场也无计可施，只是和大家带了一些外面的消息。

好歹，这一晚之后，再也没有下大雨了。

第二天的天气，时雨时晴，时晴转阴，天上的云走的飞快，但已经没人再关心了。一场天灾，竟然会把一个欣欣向荣的小镇，一下子打回几十年前。

救援力量克服万难抵达现场

至少，一切往好的方向走了

昨天下午，第一批到达的消防和救援队等救援力量克服了种种困难，陆续赶到姚家村，开始对村内的灾情展开处置。从山上留下来的泥水仍能没过人的双脚，但至少一切开始往好的方向变化了。

方焕荣后来带着记者重走了村里最惨烈的现场。他家整体结构保住了，但自家卧室和女儿的房间都毁于一旦，墙上的泥痕几乎是一个成年人的高度。

望着隔壁倒塌的房屋，方焕荣怔怔地站了许久，之后说，“这里是一个虽然小，但很干净，很漂亮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被山体滑坡毁掉的样子。”

他指着西南面的山坡，泥石流把一整面山给覆盖了，最终冲刷下来的地方，就是老方家...

灾区交通通讯全部中断

他们深夜徒步数小时进入山村

8月10日灾情发生后，临安消防救援大队第一时间出动临安中队、昌化专职队3车29人前往现场救援。

但大家都没想到，离现场还有老远路，车道太窄，又受到泥石流冲击，消防车根本开不进去。

此时天色已经变暗。队员们一咬牙，索性选出了精兵强将，组成四支突击队，分别沿着上溪、玉山和银坑两个方向进行搜救，无论如何，都要赶到事故现场！

天黑，大雨，深山，加上不间断被泥石流破坏的道路，突击队和当地救援力量一起徒步五六公里，硬是在第二天的凌晨赶到了银坑的姚家村。

突击队其实还带着一个重要使命，那就是将卫星电话等重要通讯工具送达到位，将现场信息传回，进一步了解现场受灾情况。因为大家都知道，几个受灾的村都已经暂时失去联系了。

昨天上午，有34名指战员在银坑村现场实施救援，18名消防队员坐直升机至玉山、国石等受灾地区进行检查搜救。

中午，记者跟随第二批从市区支援而来的消防队员赶赴救援中心姚家村，带头的是西湖中队的几位小伙子，两个小伙子挑着一个“担”，里面装着沉沉的救援绳、破拆设备等。

西湖中队教导员建乐乐说，他们前一晚就到达了龙岗，做好了充足准备。带着这么多设备和食物，一方面是给战斗一晚的兄弟们提供支援，一方面如果群众有需要，吃的东西可以立刻分给大家。

昨天中午，市区的救援力量也陆续到达。杭州消防救援支队率领特勤、西湖、战保等增援力量陆续赶到临安，深入一线参与抢险救援工作。

目前，共有14个消防中队，1个专职队，27辆车，145名指战员，2条搜救犬在现场参与救援。

三架直升机驰援送去光明

昨晚，所有村已通上电

昨天下午，龙岗小学操场上，三架红白相间的直升机已经集结。

校舍前的空地上，摆放着6台柴油发电机。一群穿着橙色工作服的供电人员正陆陆续续将移动式发电机抬上直升机。

“保证完成任务！”下午5点左右，来自余杭供电公司凯达配电分公司的陶杭杨，脸庞黝黑，站得笔直，和同事全副武装，准备就绪。此行，他们要将把2台发动机、一桶备用油通过直升机，送到18公里之外的国石村。

“我们的发电机将降落在村委会，那里村民集中安置。两台发电机各有8000瓦的功率，供给一个村集中安置点的基本照明。”

“晚上我们也将吃睡在村里，提供技术保障。”

嗡嗡嗡！直升机螺旋桨快速地转动，2台发电机、3名电力技术人员，将在空中盘旋半个多小时，给孤岛中的村民送去光明。

据现场指挥的余杭供电公司凯达配电分公司总经理沈亮介绍，除了直升机驰援的6台发动机，还有70多台发电机已准备就绪。“道路受阻少的或是路途近一点的，我们将通过车辆送或者徒步抬进去，确保所有村都能用上电。”

据昨天下午召开的防汛防台会议，截至下午5时，龙岗、岛石镇27个断电村，已有12个村通上电，其他15个村今晚上也将确保用上电。

（目前受灾各村情况及救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