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 丁云川

秋风送爽，夫人说到西湖上去走走，于是我们来到灵隐，来到飞来峰看石刻。飞来峰石刻都清洁过了，令人耳目一新。

从玉乳洞移步到青林洞，看到了许多石刻。一块平躺的石床上方刻有十八尊罗汉，“石床”的对面，有一块“卢舍那佛会浮雕”的木牌。浮雕时间是北宋。左侧壁上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浮雕下面也刻了文字。我一一拍照回家后做些研考。

先找出明代杭州人田汝成（1503-1557）的《西湖游览志》，从《志》中得知，田汝成是到过飞来峰、玉乳洞、青林洞的。他当时的记述是“壁间题刻甚多，苔藓侵蚀，漶漫不可辨”，他的记述说明，从北宋到明代的三、四百年间，玉乳洞、青林洞内的刻石文字，已无法看清了。

继而，我又翻查清雍正《西湖志》，查到了“胡承德凿佛题名”的记载：“弟子胡承德伏为四恩（父母恩、众生恩、国家恩、三宝恩）三有（欲有、色有、无色有），命石工镌卢舍那佛会一十七身，所期来往观瞻，同生净土，时大宋乾兴□□四月日记。正书摩崖”的记载（见图一）。

看了记载，我便生发了要将卢舍那佛会雕凿的时间搞个清楚的念头。

大宋“乾兴”是宋真宗的最后一个年号，第二年就是宋仁宗“天圣”年号了。“乾兴”后面两个缺字，我想可补为“元年”二字，即公元1022年，距今年正好一千年。

卢舍那佛会浮雕镌成后，有不少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前来观瞻，还刻石留记。我初步梳理了一下。

浮雕左上方有子容等8人“熙宁九年丙辰（注：1076年）癸已，自净慈南屏口下天竺过灵鹫，遂游灵隐而归”的题刻。经查：此题刻收录在《四库全书》续编卷七中。子容即苏颂（1020-1101年），北宋四朝元老，也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天文学家，世界上最古老的天文钟“水运仪象台”就是他领导制造的。

浮雕的中左下方，有“李琮、朱明之、杨景略、黄颂、胡援、林希元丰二年（注：1079年）五月四日游灵鹫洞”的题名刻石。

经查：李琮，进士，元丰二年以遣户判官使江浙；朱明之，王安石妹婿；杨景略，曾经任衢州知事；黄颂，进士，1072年任明州鄞县知县；林希，进士，1091年继苏东坡任职杭州知府。

浮雕左边下方还有：胡宗师蔡举用同游，元丰二年七月十七日的刻石。胡宗师也是进士出身，后为两浙路监司。

浮雕右边框外上方有“道宗用梅行甫已未元丰二年三月三日游”的刻石，此二人无法查到，但有一点可以证实：三月三，北宋时的杭州市民百姓会到西湖上春游，也会徒步到灵隐、飞来峰游玩踏青。

在浮雕左下角，还有赵善安等人“嘉定十有五年（注：1222年）末伏日避暑来游”的题刻（见图二）。

经查考，这题名的七位人物中，赵善安为宋太宗七世孙，赵誗夫任过催纲官，赵必愿任过尚书，三人皆为赵氏宗室。成纪（今甘肃平凉）李刘、宛陵（今安徽宣城）奚祝、开封向士逢、古括（今浙江丽水）朱方叔，也都是有学问的人士。

一句简单的刻石，不但记下了800年前这七人结伴避暑之事，也让我们得知，1222年，杭州的夏天十分炎热。飞来峰下的洞窟，自古以来就是避暑胜地。

最使我激动的，是在卢舍那佛会浮雕右侧下面，发现了“西泠印社仁和王寿祺、叶铭，泉唐丁仁，山阴吴隐同观”的题刻（见图三）。

看到这题刻后，我推测西泠印社四位创始人到这里“同观”，很有可能是丁仁发起的。丁仁是《四库全书》保护人丁申、丁丙的后代，能够从《四库全书》上了解到卢舍那佛会的记载。据《西泠印社社志稿》记载，叶铭“善古隸，工铁笔，尤工刻碑”，这四人同观的刻石，也极有可能是叶铭所刻。但具体是哪一年来“同观”并刻石？题刻上无记录，我在社志稿中也未查到相关记载。

我随即将题刻之事告知西泠印社原办公室主任王佩智先生，他告诉我：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四位创始人在飞来峰有题刻。这一题刻的发现，又可为西泠印社社史添补一则轶事佳话呢！

飞来峰摩崖刻石，历史悠久，名人题刻比比皆是。特别是这龛卢舍那佛会浮雕，从一开始就被时人赏识。200岁（1222年）时，赵氏宗室等后人，“三伏天”来此避暑留题；20世纪初叶，距离其诞生900岁左右时，西泠印社的四位创始人前来同观留题；在它1000岁“高寿”之际，杭州园文局、西湖名胜区又给飞来峰做了“全身保洁”。而今的飞来峰“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在迎候人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