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来信》 张枣/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沈烨 青年写作者 和很多诗人一样,张枣想建立一个诗歌王国,自己静坐其中。然而,对于一个人来说,成为国王,就意味着与孤独常伴。1978年,少年张枣走进麓山下的湖南师范学院(1984年更名为湖南师范大学)英语系,天才的光芒毫不畏惧地释放,可惜他一直在孤军奋战,如他自己所说——我基本上与这片土地绝缘。直到1982年他在四川与柏桦相遇,诗歌的蜜月从巴蜀之地起航,备受好评的《镜中》《何人斯》诞生。然而,遭遇孤独仿佛是诗人的使命,当然,也是诗人书写的来源。 很多时候,生存困境对于诗人来说是羁绊,也是财富,1986年,张枣前往德国,开始面临这个永恒的悖论。不然,他不会写下“太阳曾经照亮我;在重庆,一颗露珠的心情早含着图像朵朵”,来回忆学生时代的欢畅。母语和经验均不在场,遥远的欧洲带给他自由和理智之光,也带给他凝重的疏离感。下雪的德国,静穆安详,年轻的张枣在无边的雪景面前,按捺着那颗热爱声色犬马的心,他苦读、生活、冥思苦想。语言、信仰、思维、交流方式和生活起居上的难以适应,让诗人备受煎熬,经历过在手腕上留下割痕的时期,张枣开始将冲突和对抗化解为内在的文学品质。 他留下的诗稿不多,足见他的苛刻,这一点,和马拉美那种宁为玉碎的决心如出一辙。《春秋来信》中的作品均是他自己认可的,可能还有更多的精品已经随他而去,但是,无论是他,还是他的诗歌中的那种孤独感都随着《春秋来信》扑面而来。然而,这份孤独是轻盈和温柔的。我知道,张枣人缘很好,接触过他的人都喜欢他,我这样一个后辈,读过他的诗文,也在心里认可他。他的文字会轻轻刮起你心尖儿上软糯的跳动,在《木兰树》里,他写道: 心爱的正午,木兰树低下额安详地梦着 她梦见幽魂般的我蹑立在她的面前 “我”与木兰树之间发生着奇妙的对话,全诗由缓到急再舒上一口气,读者的情绪也发生着淋漓的变化。我在想,张枣是不是在某个瞬间回忆起师大那条悠悠的木兰路,想起青春时自我审视、心灵舒展的过往。他的诗歌传递出人类命运共同遭遇的孤独瞬间,在和张枣的“对话”中,我们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不仅仅是张枣用语言编织的处境,还有我们自己经历过的无数孤独场景。 我常常认为诗歌是一瞬间的情感递进,对此的解读应该出于和诗人对话的立场。当然,对语言本身的深挖有助于了解诗人的语言传统和语言能力。张枣的语言继承了中国古典诗学传统——情与景会,心与境谐,富有含蓄蕴藉的中和之美。而常年浸润在欧洲语言环境中,张枣也接受了西方诗学传统中对智趣和个体性的强调。张枣利用自己的优势,较好地实现了古典、现代和西方诗歌语言的平衡。他一直试图织造自己的语言世界,一个新的汉语世界。《春秋来信》便是一种实践。虽然张枣英年早逝,但我们仍有幸通过《春秋来信》看到语言本身的美,在浮躁的当下,被诗歌照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