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昌建(文字工作者,语不惊人,诗不休) 副刊和时代的关系,犹如字和纸的关系,不知这个比方是否准确?在那个时代里,你要写文章就得在纸上写,至于其他的说法,反正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时间到了1952年,报纸上出现最多的字眼,除了“抗美援朝”,那就是“三反”、“五反”。“三反”比较好记,就是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我看当代日报上的一些文章,反贪污的内容是最为主要的。至于说“五反”,那主要是在工商领域内,具体就是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这说明在那个年代,“反”也是主旋律之一。 那么副刊怎么来配合和表现这样的“反”呢?我看一进入1952年元月,副刊“湖滨”就至少连续发了三次的《致作者》—— 亲爱的作者们: 现在我们需要配合“三反”运动的文艺作品,希望通过生动具体的人物和故事来反映这一运动。文长请勿超过二千字。 我们知道这样的“致作者”并不一定能保证来稿的质量,所以编辑的另一个功夫就是要去约稿,向靠得牢写得好的作者约稿,当然最好能请到名家来写“三反”“五反”。 我们先看一篇名叫《发票》的文章,发表于1952年1月18日的湖滨副刊,时为401期,作者舒穆。这文章在今天大概可属于小小说一类的。 这篇小说讲一个叫赵文清的机关工作人员去纸店买纸,后发现发票上多开了金额,100万元(当时人民币的比值,1万元相当于后来的1元)开成了120万元,他就去重开,并且还不解地问这多开金额店家不是要多交税吗,而那经理却说“上税也是上给国家嘛……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说归说,发票还真是重开了。过了一阵子赵文清又去同一家店买纸,遂发现这一回又是多开了二十万元,但这一次他却不好意思再去重开了,因为经理太客气了,又是递烟又是端茶的,他想“反正是人家开错的,我回去照发票报账,谁也不知道!” 于是这一天他提早回家了,妻子问他为何,他说要她和孩子一起去外面吃馆子,妻子说现在不是正在“反浪费”吗?这一伏笔相当厉害,说明妻子是个有觉悟的人。然后丈夫讲了发票的事情,妻子李英就劝丈夫主动去向组织坦白,这个时候有一段描写,特别是关于“毛主席”的这一句,堪称神来之笔,请看—— 炉子里的火烧得通红,屋子里静悄悄的。 赵文清看着墙壁上的毛主席像,毛主席威严地看着他;然而,毛主席却亲切而微笑地看着李英和孩子哩! 赵文清的心简直快要爆炸了,他惭愧而又激动地说: “我要去机关里坦白!” 墙壁上的毛主席像,在赵文清眼里,会出现两种神情,这自然是他的一种主观心理在起作用,这又说明他能去坦白,不仅仅是摄于毛主席的威力,同时还有来自妻子和孩子的亲情,这就是反贪污题材的一篇小小说,蕴含着不小的深意。 当然,用小说来表现这只是一种形式,我前面讲过,湖滨副刊是提倡民族形式的,即那种很通俗易懂的,于是在1月29日出现了罗敏然的小戏《肃清偷漏分子》,30日和31日又连载了诗人冀汸的小戏《攻守同盟》,还有“到太和园去吃挂炉烧鸭”这样的台词,而且正如“致作者”中所说的要“通过生动具体的人物和故事”来反映,这是当年即1952年的一个特点。 但这些只是“湖滨”的一种形态,其实当代日报副刊最厉害的还是戏剧批评,一度我以为副刊皆是戏剧版呢,我想这可能有三个原因,一是跟副刊编辑中偏好这一口有关系;二是也跟当时杭州舞台的地位有关系,因为诸多剧团都要带着戏来杭州试水并打擂台的;第三新中国成立之后,戏曲和曲艺正在进行改革,所以这一方面就是热点,因为当时电影和演艺还不是热点。 也是从1952年元月开始,当代日报的湖滨副刊就接连发表戏剧和曲艺方面的文章,我仅列一下一月份的相关题目吧。 1月6日有4篇:《大量地创作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戏曲》、《谈“疯僧扫秦”》、《“大三国志”观后》、《评越剧“红灯彩轿”》。 1月13日有4篇:《积极创造越剧现代舞蹈动作》、《改革旧评弹》、《必须注意曲艺的改进》、《评“小二黑结婚”》。 1月14日有1篇:《“香罗带”观后》。 1月20日有3篇:《杭市戏曲界研究班总结》、《批判“未央宫”》、《谈京剧改革》。 因为篇幅关系我只举一篇为例,如《评越剧“红灯彩轿”》的开门见山:“杭州戏曲界最近配合了婚姻法的宣传工作,编演了一些关于婚姻问题的戏,一般地说,这些戏都有一定的教育意义。但是由于作者对婚姻法的精神体会不够及对生活没有具体地了解,所以是存在着一些较严重的缺点——把婚姻法简单化,庸俗化。” 所以后来我听老编辑讲,那些来杭上演的地方剧团想要不挨枪而全身而退的几乎是很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