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一大早,父亲早早地起来接了灶神,然后蒸了糯米汤团或年糕,送到床头给母亲吃。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大年初一,母亲可以睡个懒觉。只有这一餐是父亲亲自动手烧的。钱塘泗乡大男子主义盛行,唯有这大年初一早餐,给妇女以最大的尊重。 大年初一一大早,穿上年三十晚上早已准备好的稍显大的新衣新鞋,首先去给本家长辈拜年。 爷爷奶奶在世时,各房子孙都要过来拜年问好,我们也要去给伯父伯母们拜年。早先,拜年要在草蒲团上跪拜的,长辈要给拜年的晚辈压岁钱的。路上遇到邻居,都要作个揖,说声新年好。 大年初二,要去给外公外婆舅舅拜年。小时候,外公外婆健在,说是去外婆家拜年;外公外婆去世了,都改口说去娘舅家拜年。我外婆家在钱塘江边的新浦沿村,解放前是大户人家,土改成份被划为富农。外婆家在十大磐头的新浦沿磐头边,南北大塘江堤外,唯一一座清朝的古建筑,雕龙画凤,柱子大得都合抱不过来。外婆家的房子地基与大塘持平,所以,不怕水淹,可惜在二十年前修建大塘时拆了。 给外公外婆拜年,带的礼品是毛纸包的糖包,从前是古巴糖,后来改用棉白糖了。那时拜年从不用香烟老酒。别小看这一糖包,那是凭票供应的,一家积攒了很长时间,才凑齐这几个糖包。去外婆家拜年,还能见到许多小朋友,表兄姐妹一大帮,能一起玩,都很开心,还能吃到许多美食。 肉圆(钱塘人叫元子)、腌鸡肉、油豆腐烧肉、发皮炒大白菜等,我很喜欢吃发皮(肉皮)或蛋皮炒大白菜。妈多次提醒告诫,到任何亲戚家,老鱼大肉都不能碰。外婆家可以吃肉圆和鸡肉,其他亲眷人家要注意分寸,切不可乱动筷子。外婆一边说“自己挟!自己挟!甭客气!”一边把肉圆、腌鸡肉直往我们饭碗里挟,饭碗里堆满了菜。那时,大家生活都困难,年货不多,许多东西都凭票供应,那么一点年货,要招待整个正月的客人呢。钱塘人有几句名言,“要吃外婆家”,“要吃丈母家”,外婆家、丈母娘家可以相对放开吃。 十二三岁前, 拜年期间,在外婆家住一两个晚上。十二三岁后,当天就回家了。回家时,太婆、外婆、舅舅都给了我们红包,每个都给了两角钱,这是一笔大钱,积攒起来好交书学费,他们还给了长长的几根紫皮甘蔗。 外婆的布褴兜了许多蚕豆、番薯干等回礼,直往我们口袋里装,堂舅妈们也给我们了许多回礼。正月里,拜年路上,到处见到背着甘蔗的小孩子,好像士兵背着枪。 延伸阅读: 请年菩萨、放炮仗、拆福礼…钱塘沙人的年俗 杭城年味:麻酥糖 下雨天,去外婆家拜年很累,个子小,撑不动那柄黄色的桐油布雨伞。那时的南北大塘是泥土路,下雨天很难行走。遇到冬天化冻,路更难走,鞋底沾的冻泥厚厚的、沉沉的,走一段路就要找块瓦片或毛竹片刮一下鞋底。虽然路不远,但都要靠步行,去外婆家的路边经过的人家和塘外江水的景色,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长大了,我们骑自行车去拜年了。车把上还是挂着那毛纸包包的糖包。回来时,车轴上绑着那长长的甘蔗。 到了九十年代初,我会开汽车了,兄弟们就乘车去拜年了。外公外婆已去世,那是去娘舅家拜年了。钱塘人传统习惯,压岁钱拿到工作为止。当我大学毕业时,也就没压岁钱拿了,开始分压岁钱了。 拜年的记忆中,大年初三初四去姑妈、姨妈家拜年,初五初六去拜老亲(远亲)的年。去大诸桥姨妈家拜年最开心,坐着18路公交车去,有汽车乘,特享受。还有那十分调皮贪玩的传根表哥带着我玩呢。我7岁那年,表哥12岁,他带着我,第一次出远门,步行翻九龙头至六和塔、钱塘江大桥,至桥南看保卫大桥的英雄蔡永祥塑像。 初五初六拜姑婆舅公家的年,他们家里的小孩大多不熟,不好玩,吃了中饭就逃回来了。我高中一同班同学就是我舅公的玄孙,相互之间拜了多年的年,但不认识,论辈份,我还长一辈呢。西湖区一派出所所长,吃饭时闲聊,他的外公的外公,就是我的太公,我比他长一辈,还有一些基因DNA相同呢,相互认了亲,从此,他叫我娘舅。 这里有两句俗语,“新亲热结结,老亲甩上壁”,“新亲吃瓜子,老亲看花纸(墙上挂的画)”。时间长了,随着老人逝去,老亲也就断了来往,原来的新亲也在变成老亲。 今年正月初一,起了个大早,六点五十五分,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直照外婆家的磐头。舅舅家吃了中饭后,弟兄仨个,去磐头边看了钱塘江风景,我还拍了许多风景照。我们念叨的都是江边外婆家的故事,父母亲的往事和几十年从未间断的拜年故事。钱塘人有句俗话,“拜年!拜年!跪个蒲团,给吾压岁钿,摸个甘蔗稍头嫑比脸”。 (《杭州日报》 焦俊 画)日子越来越好过,也越过越快。拜年成了联系主要亲戚的最重要的方式,也是过年最主要的程式。年就在走动中很快地过去了。 延伸阅读: 春节将至 西湖区大街小巷年味愈加浓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