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宏(中国水稻研究所博士,Rice to meet you) 我以为小时候的稻田都搬到印尼来了。 沿途所见皆是稻田。看这边一大片绿油油的,那边在插秧,那边又在割稻了。万岛之国印尼,横跨赤道两侧,人称是地球上的翡翠腰带。阳光雨水充足,草木葱茏,稻子也是随时随地生长。稻田里的镰刀与打稻机,勤劳的农人,也都似曾相识。 我来印尼种稻几年了,也是如燕归来。到了基地,就立马去了田间。看看中国的杂交水稻,种在印尼表现如何。技术员大唐带我转了几处地方。有些很好,有些一般,但都超过了当地的普通品种。房东家今年也种了,拿个计算器哼哧哼哧一按,说是一公顷多收了1.4吨。产量增加不少。 房东一脸笑容,跟我竖个拇指说,密斯的,巴古斯。先生,好样的。因为语言不通,神情就是最直白的交流。南亚人的发音又喜欢往下压,T发成D就变成密斯的。我也是很高兴。我们来推广杂交水稻,当地有受益是最想看到的事。 印尼的水稻生长条件特别的好。爪哇岛上大片的土地是火山灰喷发形成的,黑土地富含矿物质,不怎么需要施肥。加上光温充足,一年可以种收三次,而且每一季的产量都不低。真是水稻的天堂。印尼政府也非常重视,积极引进中国的杂交水稻,希望提高产量满足印尼人民的主食需求。 杂交水稻虽然有优势,可也不能一帆风顺。几年来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旱与涝,穗发芽,病虫的发生又与国内不同等等,说到底农业还得靠天帮忙。更重要的是当地种植习惯,也要我们去熟悉去适应,然后才能去提高。想来总是农事随乡,不能操之过急。 与村长开会,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种,先把手牢牢握住。他说什么我说什么。不懂。然后他画多少,我画多少。他又画多少,我又画多少。约莫就谈成了。 每日就奔走在乡村稻田。去认识乡村,认识河流。相处时间久了。你会懂得道路的肌理,河流是什么时候湍急什么时候缓缓。土壤也是,相隔不远的土壤就会不同。有的土壤黏稠,稻田可以保持水分很久。有的就沙子比例高些,隔几天要灌溉。路上见到劳作的农人,就一个劲凑过去打招呼。说不上什么,互相傻笑总可以吧。至少先让你知道,有个老外在这里种稻。 其实水稻,在印尼是深入人心的。虽然印尼种水稻的历史才一百多年,可是也很久了,印尼人民一日三餐都吃米饭。印尼的国徽上就有一个稻穗,象征着富足。我们的技术员大唐,给团队设计了一个标识,挺好看的。我又一看咋的有点熟悉,稻穗和棉桃,原来是从印尼国徽上借鉴过来的。在乡村行走,经常看见村口的塑像,手持一把稻穗。在一个集市上,我甚至买到过一枚旧硬币,印有一个饱满的稻穗。 爪哇岛上有一首民歌《割稻的时候》唱道:种的那稻儿肥,一捆捆一扎扎,大家带回家。还真是形象,印尼传统的割稻方式,是乌泱乌泱大伙一起劳作,在田里把稻子捆好,一捆捆头上顶着运到打稻机旁。爪哇岛上又有一种四行体的板顿诗,前两句起兴,后两句用意,简洁有韵。我就看见几首用稻谷起兴的。天上的布谷哪里来?从树上飞到稻田里;心中的爱情从哪里来?从眉梢传到心坎里。石臼舂稻谷,瓦盆淘大米;孤儿何其苦,腰上晾湿衣。诗歌与其他,都反映了历史不久却已经深入骨髓的稻作文化,有心酸亦有收获。 不过我终觉得,稻子在印尼是幸福的。白天有热带阳光照着,夜晚有蛙虫鸣叫相伴。阳光直射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颖壳里头的小小米粒在灌浆增长。走在稻田中间,突然会有一头白鹭,在你前面扑棱棱飞起来。 而稻叶上的露珠,在太阳下山时候开始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