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瓷器源于中国，中国瓷器源于浙江。大约2000年前的东汉晚期，最早的成熟青瓷在宁绍平原烧制成功，人们敬称它母亲瓷。

时间又过去1000年，中国瓷器在宋代达到巅峰，出现了“汝、定、钧、官、哥”五大名窑，其中最传奇、最珍贵的就是官窑。官窑是宋王朝的宫廷御窑。南宋王朝定都临安138年，南宋官窑瓷器达到了古代青瓷技艺和审美的最高境界，后世至今无法超越。

关于南宋官窑，南宋人叶寘在他的笔记《坦斋笔衡》中有这样的记载：“中兴渡江，有邵成章提举后苑，号邵局。袭故京遗制置窑，于修内司造青器，名内窑。后郊坛下别立新窑，比旧窑大不侔矣。”作为同时代人，叶寘对于南宋官窑的介绍文字最早，可信度也被认为最高。

根据他的说法，南宋官窑的窑址应该有两座，一座是在宋室南渡后，依照北宋制度，在宫廷修缮机构修内司重建的官窑，名叫“内窑”；另一座，则是在城南皇帝祭天的场所郊坛附近设立的新窑。可是后人一直心存疑窦。

随着元末张士诚重筑杭州城，凤凰山被撇于城外，当年的宫禁之地归于沉寂和荒凉，窑址之说更显得谜一般的云雾缭绕、扑朔迷离。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杭州古玩市场陆续出现了许多官窑瓷片和窑具。有消息传开，它们来自城南的乌龟山。

▲ 米内山庸夫采集的瓷片和窑具（日本茧山龙泉堂藏）

1930年，爱好中国古陶瓷的日本驻杭州领事米内山庸夫在得知瓷片线索后，来到实地采集到大量的南宋官窑类型标本（目前，这些珍贵的标本存放于日本常盘山文库、东京国立博物馆、茧山龙泉堂、京都大学等地）。窑址三面环山，东北距皇城两公里，西面紧邻八卦田，其中央有一植被茂密的土台，人们推测其很可能就是南宋皇帝祭天的郊坛。

▲ 米内山庸夫采集的瓷片和窑具（日本茧山龙泉堂藏）

1956年，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着手调查郊坛下窑址。此次调查起因于时任浙江省博物馆馆长董聿茂先生。董先生早年留学日本，与米内山庸夫在陶瓷方面有过交流，并得缘见过南宋官窑瓷片，搞清南宋官窑的来龙去脉成了他的一个心愿。

据一同参加窑址发掘的汪济英先生回忆，当时，杭州水泥厂已经在乌龟山开山挖石，山里经常烟尘弥漫。

▲ 1956年发掘的郊坛下窑遗址龙窑全景图

乌龟山上有紫金土，其化学成分是三氧化二铝，水泥厂就地取材，用它来生产水泥。刚开始挖土比较浅，当越挖越深，触及窑址时，这才采取紧急措施抢救性发掘保护窑址，清理出龙窑一座。发掘结束后，在龙窑窑址上盖了一座保护草棚并派专人看守。可惜的是，这座龙窑在特殊时期被完全摧毁，后人难以再寻其踪迹。

尽管1956年的发掘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没有进一步确切地发掘出南宋官窑的分布范围和作坊遗迹，所以只能算是一次局部发掘工作。基于此，1984年，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杭州市园林文物局三家单位联合组成南宋临安城考古队，对窑址开始正式考古发掘。

▲ 郊坛下龙窑遗址

经过1985-1986年的全面发掘，不仅出土了大量的瓷片和窑具，还发掘出练泥池、素烧炉、成型工坊、釉缸等生产遗迹和一条四十米长的龙窑，人们得以完整了解南宋官窑瓷器的生产过程以及当时的烧造水平。考古人员确信，这就是文献中所载的“郊坛下官窑”。

▲ 郊坛下窑作坊遗址全景

龙窑是我国古代南方常见的窑炉，它依山而建，当窑火被点燃时，如同一条俯冲的火龙般壮观，故有“龙窑”之称。南宋官窑的作坊遗址大约有一千平方米，由北向南，分别是三开间平房的房基，里面有拉坯成型用的辘轳，看来是成型车间；一个直径约四米的练泥池，池底还残留着少量细洁的坯泥；再往南是素烧和上釉工坊，素烧炉底残留的碎片向人们揭示了南宋官窑追求玉质感的特殊工艺环节。

特别珍贵的是，在三万余片出土片出土物中，考古人员发现了一件看似普通的垫烧具，上面清晰刻划了“大宋国物”铭记，它有力地证明了郊坛下窑遗址为官窑窑场的性质。

▲ “大宋国物”铭文垫具

1992年秋，在乌龟山下，一座全新的博物馆——南宋官窑博物馆建成开放。这是中国第一座依托古窑址建立的陶瓷专题博物馆，也是南方地区最大的一座遗址保护型博物馆。博物馆分为遗址保护厅和文物陈列厅两大部分。在遗址保护厅内可以见到当时发掘出的最大的那座龙窑，而在文物陈列厅内，可以充分领略到“为世所珍”的南宋官窑青瓷的独特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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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物馆外景图

“郊坛下官窑”有定论了，人们开始思索南宋另一座官窑——修内司官窑的存在。曾经一度，否定“修内司官窑”还成为主流的意见。很多学者认为，南宋官窑只有郊坛下官窑一处，不存在有“修内司官窑”。即或承认当时另有一座官窑，但也不叫修内司窑，应叫“内窑”，因为“修内司是机关，不可能设窑”。

但历史常常在偶然间悄然翻开新的一页。

1996年春，杭州城南凤凰山与九华山之间的山岙中，由于一场大雨的冲刷，山岙西侧一条溪沟的两侧土层坍塌，大量瓷片窑具暴露在外，被一些有心人捡取。这些瓷片后来逐渐流入杭州的古玩市场，部分瓷片甚至远渡重洋到了海外。这引起了考古工作者的注意。

▲ 修内司窑遗址瓷片堆积坑

这年9月，杭州市文物考古所开始对窑址现场进行24小时监管保护，杜绝瓷片盗挖外流。从该11月起到2001年，杭州市考古所对这个俗称“老虎洞”的地方进行了三次考古调查与发掘，成果非常丰富：有龙窑三座，素烧炉四座，作坊一处，澄泥池四个，釉料缸两个，瓷片堆积坑二十四个……可是情况也比较复杂，这里竟有从北宋、南宋到元代三个时期的遗存。到底它是不是修内司窑？专家们仍存疑虑。

▲ 铭款荡箍

到了2006年，终于有了突破口。在专家们对发掘的瓷片进行了5年多的拼对整理，修复了4000多件瓷器后，一件施粉青釉的荡箍赫然出现（荡箍是成型陶车上的一个重要部件，起到使陶车平稳旋转的作用），在它上面，“庚子年……匠师□记修内司窑置”的铭款清晰可辨。

▲ 修内司窑遗址展示区

▲ 郊坛下窑遗址出土八卦纹熏炉盖（修复）

这一铭款充分表明：聚讼已久的的南宋修内司窑是客观存在的，叶寘在《坦斋笔衡》中的记载基本可信，老虎洞窑的南宋层即为修内司窑，“内窑应该是‘内司窑’的简称”。“修内司官窑”之争终于画上了一个较为圆满的记号。

▲ 郊坛下窑遗址出土簋式炉（修复）

2005年，郊坛下窑址与老虎洞窑址被浙江省人民政府合并公布为第五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6月，又被国务院合并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

杭州南复路60号（玉皇山南麓八卦田东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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