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快报 黑T恤,黑裤,灰黑色的拖鞋,皮肤也黑得像炭一样,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高差不多一米六,胖乎乎的,5月31日,这个男孩独自在下沙江滨地铁口附近哭,路人报警,被民警“捡”回派出所。
民警发现这孩子似乎有听力障碍,语言和智力发育也比同龄的孩子滞后。 是遗弃?还是走失? 警方展开了调查,却发现背后有一个让人心酸的故事。 男孩被发现之前一个人走了30多公里 事情要回到5月31日午后,住在下沙的市民韩先生赶着去外地出差,在下沙江滨地铁口看到一个男孩神情迷茫站在路口,不停呜呜地哭,这引起韩先生的注意。 “孩子,你家人呢?” 男孩嘴唇干裂,抿抿嘴,“baibai(爸爸),哇,啊……”,还用手比划着什么。 韩先生看不明白也听不懂,但意识到孩子听力和表达可能有些问题,自己赶着时间,顾不上照顾他,于是给孩子买了水,打了110,将孩子交到民警手里才放心离开。 闻潮派出所民警赶到,把孩子领回派出所。之后试着和孩子交流,也发现同样的问题,没有办法沟通。 孩子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家里的电话号码都无法查到,调出监控发现,这之前,男孩在杭州马路上晃荡超过一天,粗略算一下走了超过30多公里。 之后线索就断了。 男孩是谁,从哪来,父母在哪,为什么一个人走几十公里到下沙? 调查需要时间,男孩待在派出所不是长久之计,于是,警方联系上杭州市儿童福利院,福利院及时接纳了孩子。 经全面体检,核酸检测,男孩除了听力障碍,语言和智力发育滞后,其余很健康。 在福利院有医生有老师,她们陪着画画,玩游戏,渐渐与孩子建立起信任。 孩子画自己的家,画爸爸的车,画他旅途的见闻,有个老师眼尖,发现原来孩子会写一些简单的字,他在画的一个男人形象的图像边写了三个字“文金川”。 “这会不会是孩子爸爸的名字?”福利院把线索转给了闻潮派出所,民警开始海量搜寻,文金川?齐金川?还是刘金川? 最后警方锁定了一个叫刘金川的中年男人。 没日没夜忙着赚钱养家的中年男人 刘金川,1981年生,山东人,他原本有个令人羡慕的家庭,父亲母亲身体都不错,自己、老婆还有孩子和父母住一起,5口之家,父亲是个能人,在村里颇有威信。 2007年儿子刘东出生,不幸的是,天生听力障碍,语言和智力发育滞后。 为给儿子治病,刘金川带着儿子济南、北京到处求医问药,做手术,装助听器,到济南上康复学校,前后花了几十万。刘金川说,“要是花钱能治好,我再苦再累都不算事,最怕是看不到希望。” 2010年,刘金川离婚了。 孙子的不幸加儿子婚姻的破裂,使老父亲忧心忡忡,也是2010年,父亲撒手人寰,留下刘母、刘金川还有儿子刘东,那年刘金川30岁不到。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刘金川迅速成长,一家的重任落在他身上,他得养家糊口。 高中学历,做过销售,打过零工,学历没有优势,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肯拼,肯吃苦,去年他按揭买了一辆高顶双卧六米八的货车,改行跑运输,南北东西跑来跑去,主要集中在江浙皖鲁等地,沿海城市业务多一些。 刘金川多数时候不在家,儿子也不愿住城里,他愿意在乡下陪奶奶,照顾孩子的事落在奶奶的身上,但奶奶心脏不好,要长年吃药。 刘金川后来又组建了新家庭,但跑车回家第一件事就要去乡下看母亲和儿子,不出车的时候一星期回家一趟,买点菜干点活。 每个老人带大的孩子背后 都有一个心痛的故事 因为身体状况不允许,刘东没上学,奶奶文化不高,只能管他吃饱穿暖,别的教不了。刘东13岁,个头长得也大,吃完饭在家待不住,村子里到处跑着玩,到了饭点他能准时回来。奶奶不让他跑,他也不听,追也追不上他,拿他没办法。 刘金川也不怎么舍得严厉管教,毕竟儿子有别于正常孩子。 他说,儿子上一次见他妈是两年前,那时候前妻在宁波做服装,曾把儿子接到宁波住过一阵子,一晃母子俩又两年没见了。 儿子想妈妈,刘金川是知道的,因为儿子不止一次和奶奶说过要去找妈妈,在刘金川面前也说过。 有一次,他在儿子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张前妻的照片,原来儿子偷偷藏了一张妈妈的照片,没事拿出来看看,照片上还有泪痕。 山东大汉说,自己那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痛。 “孩子妈妈想儿子回家来随时可以见到的,她不来念她也没用,再说就算儿子见着了他妈又能怎样,他妈不会带他走,小孩却要一次次承受分别和思念。” 奶奶身体不好 爸爸只能带着儿子跑车 今年5月底,刘金川回老家,母亲和他说,“金川啊,我最近感觉不是很好(头晕眼花心悸,心脏病发作),你出门跑车带上你儿子,他也不小了,在家不听话,我管不牢,你带身边我也放心。” 5月下旬,刘金川接到一单货,发往杭州萧山瓜沥的,他听母亲的话带上儿子,出发前,他特别交待,开车过程中,不能动方向盘、钥匙、挡位、手刹,其他东西随便玩…… 刘金川和儿子交流,除了靠声音,还有用手比划。儿子的耳朵倒也不是全聋,汽车在他旁边按喇叭,超90分贝能听见一些。 儿子很黏刘金川,坐货车出远门,他也很兴奋,使劲点头,答应不会随便触碰车子。装好货,车子离家越来越远,儿子看手机导航,700多公里,他用7个手指比划,嘴里还发出“远、出远门。” 跟着爸爸出门跑车 从没出过远门的孩子非常兴奋 刘金川说,开长途跑运输是极辛苦的,怎么说呢?跑起来脑子里想的按时交货,眼里只有目的地,赶路不分昼夜,吃饭也没个准时。大货车进不了城,城外有停车位但没吃饭的地方,有吃饭的地不能停车,有时临时停下车去吃饭,回头来一张罚单。 跑大货车,10天里有8到9天睡在车上,驾驶室铺个褥子就是床,车上装着桶装水饮用和洗漱。十天半月卸完货,没有新的业务,刘金川才会找一个宾馆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刘金川说自己干这个没什么法子,一家老小要养,苦就苦点,但带儿子跑长途,可舍不得让孩子吃苦。 刘金川细心起来,到了饭点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他还给儿子买了大包零食,电影游戏下载好,儿子无聊了打发时间。 从北到南,有湖有江,儿子很兴奋,精力也很旺盛,看啥都新鲜,东张西望,也不犯困……儿子看到太湖他比划着“大”,以为是大海,在萧山近距离看到飞机起飞,他张着双手学鸟飞,看到高铁,看到长江,看到轮渡,他都哇哇叫,很兴奋…… 5月29日,刘金川发了条朋友圈,“第一次带孩子出来,看到各种所谓的新奇,才明白对他的关爱岂是不够这么简单。” 刘金川说他心里很不好受,别人家正常的孩子,这个年龄啥没见过,儿子要是正常一些,这会小学也该毕业了。 卸完货的一个深夜 孩子突然不见了 5月30日晚上,刘金川在萧山瓜沥一家工厂,卸完货,随便弄了些吃的就带着儿子在车上睡了,他睡上铺,儿子睡下铺。刘金川很快睡着,但不敢深睡,毕竟儿子在下铺,他会注意下铺的动静,突然发现老半天没有动静,刘金川隐约觉着不对,往下铺看,没人! 他形容自己当时整个人冒了一身汗,一下子全醒了,赶紧下车找儿子。 先是东西南北附近一两公里转,找不着,他又叫了辆出租车,让师傅东西南北爬格子一样转圈,打车花了200多块钱,方圆几公里地没见着儿子的踪影。 刘金川把车子停在原地一两天不动,心想着儿子回来能看到车子。可儿子没有回来,他六神无主,没心思再跑车,报了警。 当时接警的是萧山派出所,因为孩子已经走到了下沙,民警到处找了一通,没有找到。 一边孩子失踪,一边老母亲生病 他只能先把找孩子的事放下,回去照顾母亲 儿子走丢后一天的晚上,刘金川坐车上心急火燎,胡思乱想。 一会想,儿子走得没有一点征兆,就算上厕所,也不会走得太远,难道他是故意走开的? 还有大货车车门有两道锁,轻关一下可把门带上,重关一下“砰”一声才能完全锁住,那样会发出很大声响。儿子走后门是轻轻带上的,很明显他下车方便用不着锁门,他轻巧地把门带上很明显不想让爸爸知道。 儿子不止一次说过他去找妈妈,是不是去找妈妈了? 想到这些,多少年不流泪的刘金川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儿子过去的种种惹他生气啥都不记得,只念着儿子的好。想起跑车的过程中,自己稍稍抬抬肩,儿子就绕到身后,又是捏又是捶,给自己放松肩颈;渴了要喝水,儿子把保温杯抢过去,比划着让自己专心开车,儿子把水倒到保温盖,一次倒三分之一,怕洒了烫着,喝了一杯又倒一杯;时间长了,自己打哈欠,儿子双手合起来放脸下,让自己停车休息。 路上,儿子还和刘金川聊到了将来的人生,儿子用手比划,让刘金川好好努力,赚很多钱,给他买挖掘机,长大了他开挖掘机赚更多的钱,大拇指搓着食指示意赚钱给刘金川。刘金川高兴坏了,他的儿子也不是傻,啥都懂。 母亲从老家打电话问孙子情况,儿子丢了的事刘金川不敢讲,可刘母想听孙子的声音,没法子,刘金川只好让母亲别急,可母亲一听说孙子丢了,整个人就不好了…… 刘母不断给刘金川打电话,刘金川只是说,有眉目了,快找着了,就一两天的事了……说这话他一点底气没有,他怕儿子饿着,怕儿子夜里冻着,又担心蚊虫咬,又担心蛇,怕儿子遇到坏人,怕南方水网河道多…… 老家那头传来消息,老母亲急病了,这边孩子还没找到,刘金川焦头烂额,左右为难,最后只好先把找孩子的事情放下,回老家照顾母亲。 在老家突然接到杭州警方的电话 6月15日,民警确认刘金川很可能是孩子的父亲,6月16日上午联系上了他。 刘金川说,当时自己在老家,突然接到杭州警方的电话,“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刘东?”“是,我是。” 预感到儿子可能找到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接下来警方仔细和他核对了孩子的形象特征,姓名、年龄、家庭住址、身份信息……最后通知他,到杭州来认领孩子。 6月18日晚,刘金川已经到了杭州,他跑长途运输,平日睡在大货车上,这夜他有点兴奋,辗转难眠。 6月19日,他早早起了床,比约定时间早一个小时,到了闻潮派出所,他一米八的个头,皮肤黝黑,蛮结实,标准的北方汉子,言语间充满了感激。 除了个人身份证明,受疫情影响,加之他从北方来,又是跑长途运输的,到杭州市儿童福利院接孩子,需检测核酸。这意味他接儿子得往后延一天,“不打紧,安全起见,这是应该的。” 这天,记者和办案民警一起,陪同刘金川准备相关资料,到医院检测核酸,在路途中,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和刘金川通了视频,视频中,儿子认出爸爸,喜悦溢于言表,同样的刘金川,眼里泛着泪花,半天说不出话,喃喃道:“儿子,爸爸来接你了……” 为了感谢杭州福利院和闻潮派出所,刘金川悄悄和记者说,想给福利院和派出所准备锦旗,记者陪他去找了广告店定制了两面锦旗,上面写着“大爱至善”“为民办实事,真情暖民心”。 “为了儿子,我还要更努力地工作!” 昨天上午,下着大雨,刘金川在民警王坤的陪同下来到福利院,见到儿子那一刻,他紧紧拽着儿子,他看着儿子,儿子看着他,父子俩眼神里都是笑意。 刘金川紧紧拽着儿子的胳膊,眼里含着泪说:“孩子奶奶知道孙子找着了,一定很高兴。” 看到儿子穿得干干净净,比先前白了许多,福利院还给孩子送了书包文具,刘金川赶紧拿出准备好的锦旗:“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把我儿子照顾得那么好。” 他说,儿子没走丢前,不知道儿子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经历这事之后,他再不敢带儿子出远门跑运输。他想明白了,回到临沂,他要给儿子联系特殊学校,让孩子去上学,他还要更努力地工作,给孩子买一份保险,交上20年,以后自己老了,孩子也有份保障…… “说实话,物质上的东西,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给他,儿子也渐渐长大,他开始有心事,他心里想什么,我真是没法子,”刘金川说,“希望儿子能健康平安长大,无灾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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