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两个月就和父母分离 是党和国家给了我知识、地位和人格
都市快报 见习记者 黄煜轩 摄影 江玥
1937年,侵华日军攻占了有着人间天堂美誉的杭州,很多市民在惶恐与不安中逃离这座城市。朱静的家人也在这时从杭州逃难到上海。第二年,朱静在上海出生。
今年5月再次回到杭州时,朱静已是满头华发,但她的目光清澈透亮。这位像邻家阿婆般和蔼而亲近的老人,运用和发展了现代显微分析技术,为国家急需的一些材料的应用基础研究和研制做出巨大贡献,是我国分析电子显微学研究领域的开拓者与学术带头人。
出生在抗战时期成长在新中国
“抗战胜利前,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出生在战争年代的朱静,从小就历经磨难,甚至一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我出生不到两个月,就与父母分离了,抗战胜利前,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1946年,父母从重庆回到上海,我和他们见了面。那时候才知道,母亲是一位语文老师。”朱静回忆说,后来的世事跌宕,又让她与父母海峡相隔,“短暂停留后,他们又去了台湾。离开上海时,母亲送给我60本陈伯吹文、丰子恺画的童话书,还给我订购了三年的《小朋友》刊物。”
这一别,就是近40年。1985年,在上海亲戚和在美国一起工作的台湾朋友的相助下,朱静才联系上了家人。从美国的回国途中,朱静途经香港,得以和父母兄姐团聚,对自己的身世才有了了解。原来,抗战全面爆发后,他们一整个大家族从被日本人占领的杭州,逃难到了相对安全的上海法租界,她就是在租界出生的。
“我父亲应该是一个有血性的人,那时上海也被日本人占领了,为投入抗日,他离开了我母亲、我外婆、我兄姐和还未出生的我,去了重庆。不久,外婆因逃难途中遭受惊吓而过世。在我出生后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母亲把我托付给我的养父母,带着兄姐离开上海,辗转去重庆找父亲。”朱静回忆说,“母亲后来告诉我,如果当时带着我一起走,那我一定会饿死在路上。”
1949年5月上海解放时,朱静是个小学生。1951年考入上海中学,1957年进入复旦大学,1962年毕业于复旦物理系电子物理专业……“1957年高考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母亲》,我是一边掉眼泪一边完成的,我几乎忘了这是在考试。”朱静动情地说,“我写的是党是我的母亲。亲生父母给了我生命,养父母养育了我,让我上学。我真正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受到平等的对待,从小学直到大学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是因为我生长在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受到了党的关怀,是中国的劳动人民用他们辛勤劳动的血汗钱养育了我。”
对于学生时代,朱静不仅怀着浓浓的感恩之情,也有着一些自己的小骄傲。“我那时候,学习成绩还可以。升高中时,每个班有两个名额直升,我就是其中的一个。1962年,复旦物理系电子物理专业的毕业论文,有两个学生成绩5分,我也是其中一个。”说完,朱院士像个小姑娘一般,羞涩地笑了。
穿梭于宏观与微观世界
“希望把更多的知识传授给更多的学生 ”
从复旦大学毕业后,朱静被当时亚洲最大的材料研究院——冶金部钢铁研究院选中。从那一天起,她开始穿梭于宏观和微观的世界之间,从事材料物理、材料科学和材料研制的机理研究工作,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她利用电子显微镜作为主要研究手段,在第一代分离铀用的研制分离膜的高分辨反射电子衍射检测、和第二代分离铀的离心分离机用的材料——高韧高强马氏体时效钢研制的合金化路线和热处理工艺的确定及系统的基础研究中起了重要作用,也为高温合金的研发提供了大量显微结构调控的数据。
1980年,通过数理化考试后,朱静被国家送往美国著名衍射物理基地进修,师从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衍射物理大师J.M.Cowley教授。在使用一台被认为难度很大的大型仪器的课程中,朱静是四个同时参加培训的外国人中第一个通过考试的。到美国不到两个月,她就被J.Cowley教授推荐为研究中心的“Faculty Research Associate(高级研究助理)”。这与朱静勤奋好学、在国内学习工作时打下的坚实基础,以及培养出的动手能力,有着很大的关系。“两个月,我就能被聘用,这都是在国内培养的结果”。
在那段日子里,实验、计算、在显示屏上那不断变化着的衍射斑,充斥着朱静整个世界。后来,这些付出都变成了一个个重要的研究成果。朱静在国际上率先用相干电子源微衍射实验和理论分析确定单个界面缺陷的性质的论文发表后,被多本权威专著和文献作为原始文献引用。
也许是出于喜爱青年人的天性使然,也许是出于一种感恩图报心理,在搞好科研的同时,朱静还在不遗余力地为国家培养科技人才,“我希望把更多的知识传授给更多的学生,让他们也能终身受益”。
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朱静就跟着前辈们一起带研究生。在清华大学工作期间,她培养出来的学生就更多了。“有一位老院士,曾悉心指导我如何带好学生,这给了我莫大的启发,对我自己也有很大的帮助。”朱静说,“我挺喜欢讲课的,走上讲台就会有一种神圣感,因为我继承了别人的知识,又把我学到的知识加上自己的体会传授给我的学生,这是一件非常令人兴奋的事。”
每堂课,朱静非常认真地备课,即使是以前讲过的东西,她也都会进行精心准备,补充最新的内容。“讲课,就是把自己的知识经过整理,用自己的话写下来、说出来。讲课时,也要把知识领域的最新动态和进展讲给学生听,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说着,朱静还提起了自己作为老师的一些小细节。“我很喜欢晚上讲课,因为晚上安静,干扰少。每次晚上讲课的内容,我都会下午在家里试讲一遍。为了晚上讲课能有更好的精神,以及更洪亮的嗓音,我中午会在家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同时,对于不同的学生,朱静也在研究采取不同的方法进行对待。“有的学生需要经常督促,有的学生自尊心非常强,有时督促得不当,反而产生逆反心理。有的学生这方面能力很强,那方面能力较弱,这样的学生,又该怎样带?我并不是说自己做得很好,但我总在琢磨,如何根据不同的学生的不同特长,对他们加以引导和帮助。”朱静说,“我觉得,大学能净化一个人的心灵。比较多的时间和精力集中在科研上,从早到晚总在琢磨你没有解决的问题,那你就没有时间去琢磨其他东西了。”
对杭州有着特殊的感情
“听到杭州话会很激动”
朱静曾多次出国深造,参加国际间的学术交流和合作,还获得了业内外的高度认可。加之有不少亲人在海外,她有机会选择更优越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但大洋彼岸的挽留、海外亲人的召唤,都没有动摇朱静坚持在祖国耕耘的信念。“是党和国家给了我知识、地位和人格,我忘不了祖国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要毕生在祖国的土地上耕耘。”朱静说,自己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
而对于故乡杭州,朱静也有着割舍不断的深厚感情。“尽管我出生在上海,也没有在杭州求学成长的经历,但我依然时时刻刻想念这座带有我家人印迹的城市。我生母,说的是一口地道的杭州话,我现在听到杭州话会很激动。我生母家的祖坟,在西湖边的翁家山,我们一家人定期会回杭州扫墓,这是我们家的根啊。”
每一次回杭州,朱静都会赞叹杭州的发展,“杭州不仅越来越美,也越来越现代化,市民的生活也越来越幸福,这就是踏踏实实前进的体现。听说杭州城里人马上就能喝上千岛湖的水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事,花这么大价钱来改善市民的生活品质,我要为杭州点赞。”
泛舟西湖上,朱静给两个从美国回来游玩的外孙女讲着西湖和杭州的浪漫故事,时而她会深情地凝望着远处的山水和城市,“如果杭州需要我,我会努力献上自己的一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