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明灭 | 天水佶佶(杭州人,会计) 现在还有吃不到的红烧肉吗?恐怕只有吃不下或者不敢吃的红烧肉吧。可是,真的有那么一块不是用来吃的红烧肉。 2011年的时候,我有了一个短暂的在北京工作的机会,住处在双井,上班在国贸,每天坐地铁5号线通勤。一般我都是自己做早餐吃,煎饺、馄饨、猪油拌面,偶尔也会在路边的早点摊买饭。 北京的早餐车卖的是鸡蛋灌饼、牛奶、豆浆,还有一个电饭锅里煮的卤蛋。鸡蛋灌饼的面粉又厚又硬,味道有点像杭州的麦糊烧,比起用料讲究、掺了绿豆面的天津煎饼果子差远了,也难怪成了相声里讥讽的对象。所以,鸡蛋灌饼是无比谦虚的,里面可以加很多料,烤香肠、炸里脊片、煎午餐肉、生菜、黄瓜、西红柿、辣椒酱、甜面酱、色拉酱、番茄酱、孜然粉、胡椒粉。有容乃大,无欲则刚,老板没有任何美食方面的偏执,客官你爱加什么都行。 秋风一起,我才体会到风衣之所谓风衣。从地铁站走出来,风就劈头盖脸地吹过来,直往脖子里灌,非用手紧一紧风衣领子不可。高仓健的这个经典动作不仅仅是拗造型,而是有实际作用的。和江南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阴冷不同,北方的冷是直接坦诚的。 此时此刻,早餐车上的那锅冒着白气的卤蛋就格外吸引人。煮鸡蛋的那锅头已经熬成了深褐色的老汤,北方人下作料手重,八角和桂皮的味道特别香。鸡蛋预先剥好了皮儿,摊主会将它装在塑料袋里,方便在国贸上班的南希和杰森们直接上手吃,而不会弄脏那件烫得笔挺的60支纱衬衫。全锅的精华在于那块半指宽的红烧肉,这块肥多于瘦的红烧肉在电饭煲里漂浮着,奉献了动物脂肪的香味,看得见,吃不着。老板是不会把它拿出来卖的,这块肉的全部职责就是让卤蛋有浓郁的肉香。 有了这颗卤蛋打底,对抗寒风有了底气,400米开外就是东三环的CBD了,没有人知道你在街角吸溜豆浆的狼狈样子;没有人知道你饥肠辘辘地加班时,是多么想念浮头儿的这块红烧肉。 好在与我同住的室友是位来自无锡的姑娘,我们两个人的口味相近,共享一锅红烧肉简便可行。买上一块带皮五花肉,洗净焯水,先在油里煸出肉香,加水、酱油、茴香、桂皮,大火烧开之后,盖上锅盖,小火炖半个钟头,加糖。再有半个钟头,转中火,把汁收浓就成了。只要肉的质量上乘,怎么做都不会难吃。无锡人爱吃甜是出名的,室友做过一次绿豆汤,喝过一次之后,我对她说:“下次烧绿豆汤,你先别放糖,等我先盛出一碗,你再随意。”红烧肉的甜度倒是差别不大,馋起来,做上一锅红烧肉,我俩的思乡之情便有了共同的解决方案。区别在于当剩下小半锅红烧肉的时候,再加点儿什么呢?无锡姑娘喜欢“猪八戒踢皮球”,加煮熟的鸡蛋。祖籍绍兴的我则怀念加醉瓜鲞的红烧肉,比较杀饭,冷吃过泡饭最佳,可是北京的菜场里只有罗非鱼、武昌鱼、黄花鱼,哪来的咸鲞呢?只好作罢。 杭州的东坡肉是红烧肉里的极品,每块肉都盛在紫砂小盅里,酒香扑鼻,肥而不腻,还有那切成金字塔形状的金牌扣肉,也算是技艺的极致了。但是,我心头的朱砂痣依然是那块在电饭煲里飘来荡去的红烧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