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锋阿布 阿布虽然家里骂声不断,但对外的交际水平却很高,街坊邻居都跟她关系很好。我每次跟着阿布出门办事,路上总要停好几回,碰到张三李四不断地打招呼拉家常,一路上顺便做了几次媒、控诉了几个乌花郎中、了解了几位媳妇的脾气等等,到了大路上,已忘了要去办什么事。 阿布的热心肠可与朝阳大妈媲美。那时小区里还没托儿所,街坊邻居家大人要上班,往往把小孩“搭”(寄养)在阿布家里。有些是长期的,有些是临时的,有些付点伙食费,有些送点鸡蛋、馒头等。就算什么也没有,阿布也是来者不拒,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直到阿布自己第三代中,最大的一个出生,就是我,阿布才不带别人家的孩子,专门管我。 阿布的心肠既热又软,在街上每次碰到要饭的,都会摸出点零钱给他们,嘴里说着“罪过相的,罪过相的”。 有一年的年三十,一大早,楼下的一个邻居送上来一大包脏衣服,说急着去接孩子,请阿布帮忙洗一下。妈妈和舅舅们都忿忿不平,说我们又不是她家佣人,凭什么大年三十还要给她干活。阿布说:“帮人就是帮己,哪个都有困难的时光。做做做不死的,气气要气死的。”洗的时候,还从他们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叠一角钱的钞票,共十元钱,当时可是巨款,阿布后来连洗好的衣服一起还给了他们。 隔壁单元有位老太太,经常来阿布家串门,她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周师母,你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人!”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说:“借我两块钱。”阿布只要有,都给,可从未见这老太太还过。我怀疑老太太以前可能当过朝鲜的外交官。 听我妈妈讲,在她四岁的时候,阿布一家还住在龙游路的老房子里。一天晚上,邻居家失火,烧到阿布家,阿布一手牵着妈妈,一手抱着二舅舅,赤着脚从屋里逃了出来。放下两个孩子后,阿布又返身冲进火海,救出住在楼下的一位孤寡老人。这事当时报纸上还表扬过阿布。 与雷锋不同的是,阿布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给人起超儿(取外号)。阿布起的超儿,一般以人的形象特征为依据,也有个别是行为和性格特征。如疤拉眼、刁嘴儿、跷拐儿、金猢狲、喳喳婆、牵煞逼、杀猪屠、老嗝鸡、三光榔头等等,这些都属于街坊邻居的。 家里人也有,如我妈妈的小名是狗儿,小阿舅的小名最牛,叫“魔王”,小阿舅其实是很老实的一个人,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阿布要叫他“魔王”,而且通常叫的是一个字的简称“魔”,可能他小时候也特别机作(难弄)吧。 楼上有位陈妈妈,山东人,做的一手香喷喷的好馒头,常常来分给我们吃。陈妈妈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到处说长论短。阿布对这种轧是轧非,总是人后戳壁脚、挑嘴儿的做法很是不屑,再加上她长了张“蛇精脸”,说“削骨脸儿的人最难弄”,就给她起个超儿,叫“尖嘴巴”。 最不可思议的一个超儿,是对门前夫去世,带着三个孩子改嫁的,大妈妈的第二任丈夫,叫“氽缸浮尸”,简称“氽缸”,意为“漂浮着的水缸”。这位大伯伯长相有点凶恶,听说以前坐过牢。这个超儿内涵深厚,不是我这种小伢儿能弄得懂的。 当然,所有超儿仅限于“内部讨论”时使用,在外一律用“陈妈妈”、“李奶奶”等尊称。一次,隔壁的大伯伯(脸上有一块大疤,超儿“疤拉眼”)落班回来,坐在门口的我,脱口一声“疤拉”,大伯伯马上虎起脸,脸上的大疤也吊了起来,训道:“没大没小!疤拉、疤拉当名字叫,疤拉还是你个小鬼叫的啊?” 阿布的创造力,不仅表现在语言上,在处理生活中的疑难杂症,也颇有智慧。 我刚上小学那年,开学没几天,毛主席逝世。老师郑重宣布,第二天全校师生将在大礼堂集中悼念毛主席,并特别强调:一,每人必须佩戴黑纱;二,要庄严肃穆,决不允许嬉皮笑脸。 我回家告诉阿布此事,阿布连忙出去给我买黑纱。可跑遍了所有的祭品店、礼品店和杂货店,黑纱全被单位或个人买走了,大街上几乎人人都戴着黑纱。 怎么办?阿布知道这可是是否“讲政治”的大事情,说:“放心,明朝肯定八你戴上黑纱。”只见阿布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出客时穿的,黑色的绸裤子,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将两只裤脚管,对称地剪了下来,一只套在我的手髈上,一只套在自己手髈上。一条长裤马上变成了七分裤。 阿布极其严肃地对我说:“记牢!出去千万嫑话格个黑纱是裤脚管剪的!就话是买来的,听到没?!门朝(明天)开追掉会格时光,千万嫑浮而不实、油腔滑调!” 第二天,我戴着“裤管黑纱”,站在黑压压的礼堂里,垂首默哀。当哀乐声响起,偷偷见到好几位老师和高年级的同学,都在伤心地抽泣,我们几个潮潮伢儿(不懂事的小孩)啥也不懂,就觉得好玩,还假无三脑(装样子)地用手指头蘸点口水,抹在眼角装哭。 ▼延伸阅读▼ 杭州隐秘地图之:黄龙洞寻踪(上) 杭州隐秘地图之:黄龙洞寻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