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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的杭州话语录
2019-04-04 09:00:46杭州网

前段时间,看到一起关于课本上“外婆”与“姥姥”的叫法之争,就在那天夜里,我梦到了已去世23年的“阿布”,我们杭州话“外婆”的发音类似“阿布”。

跌进茅坑

很多年前,一个初冬的黄昏,天阴沉沉的。放学了,一个保俶塔小学刚上一年级的小男孩,身上穿着一件黑白相间横条纹的新毛衣,挎着军绿色的书包,在校外的田埂上晃荡,这个小男孩就是我。

我由于小时候特别“皮”(顽皮),幼儿园只上了一天就被赶出来了,大人就“开后门”把只有六岁多一点的我提早送进了小学。

我身上的新毛衣,是在外地工作的妈妈刚织好寄来的。我父母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缙云县乡下教书,生下我后就一直放在阿布家,由阿布“一把西,一把务”地养大(阿布语,意为“一把尿,一把屎”)。

那时孩子放学,向来都是自己回家,一是当时汽车少相对安全,二是坏人少没有拐骗,拐了去也养不起,每家都有一窝孩子。

当时保小的校门外还是一片田野,我象放飞的小鸟一般在田埂上疯跑,只见前面有一圈圆圆的松土,就一下蹦了上去。这其实是农民砌在田边施肥用的一个粪缸,表面一层的粪已发酵风干,颜色与泥土一样,而且与土路齐平。

我蹦上去后,只觉脚下一软,身子直陷下去,“噗通”一声,粪水溅得一头一脸,还好不是很深,也已满到胸口。我站在粪缸里,恶臭阵阵,头上挂着粪水,一脸惊恐,就好像被俘虏的坦克兵,一脸油黑站在打开顶盖的坦克上。

旁边路过的几个同学笑得直跳脚:“跌进粪坑了!跌进粪坑了!”,把我羞得只想潜进粪坑里。当我拖泥带水地爬出粪坑时,鞋子、棉裤和新毛衣以及书包内都是“黄金万两”了,这样一个“香喷喷”的“金甲战士”一路走回去,实在有损形象,我把鞋子、棉裤和毛衣全都脱下来,捧在手上,只穿着短裤和内衣,赤着脚,在阵阵寒风中灰溜溜一路小跑回家,边跑边念叨:“阿布又要骂了,阿布又要骂了!”

阿布正在厨房烧菜,我一进门就叫:“阿布!我跌了粪坑里的!”阿布出来看见煨灶猫一样,赤着脚、捧着一堆臭烘烘的衣服,瑟瑟发抖的我,立刻骂道:“格只小猢狲精啊!你眼睛生在额骨头上的啊?走路不看地的啊?人家介格不跌进去?就是你兜死个要跌进去!你万一跌了茅坑里渥死介格办?我介格同你阿爸姆妈交代?”边骂边绞了热毛巾,狠狠地给我擦了身子,又煮了姜汤叫我喝下。

当她洗那堆活臭倒笼的衣裤时,又边洗边骂:“格臭啊!早上刚换上的衣裳,就实格付样子的类!我真当前世作孽啊!格世要实格套的报应!”我在一旁怯生生地问:“阿布,啥个叫前世作孽?”“就是前世不晓欠了你格个小讨债鬼多少的债,格世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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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回春堂,落底毛子的生活趣事

布的骂

阿布是地道的杭州人,大名虞国贞,小名彩凤,街坊邻居都叫她“周师母”(外公姓周)。阿布是个孤儿,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是其养父从育婴堂抱来的。养父的职业按阿布的说法是“挑脚抬轿拉黄包车的”。阿布小时候住在豆腐三桥附近,现称“斗富三桥”,不过老底子杭州话发音的的确确是“豆腐三桥”。因家里穷,阿布从懂事起就到铁路旁捡煤渣、桔子皮,卖点钱贴补家用。

阿布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发福,圆圆的脸上慈眉善目,年轻时是标准的江南美女。她最大的特征是奇特的发型:一根细小的辫子绕头一圈,压住中间稀疏的头发,露出高高的脑门,俯视就像一个UFO戴在头上,当年太平天国起义军就是这个发型。这在松木场一带是绝无仅有的,不清楚阿布名字的人,只要一提“头上盘着一根辫子的大妈”,别人就知道一定就是铁路新村的周师母。这根辫子和头发其实都是假的,阿布本是瘌痢头。

小时候我经常看见阿布每天清晨在砧板上梳假发,没错,在“砧板”上,那假发像戏里张飞的虬须,而阿布头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根软毛,这场景阿布只允许我一个人看到。我问阿布为什么头上没有头发,阿布说她九岁就进纱厂做童工,由于年纪小,干活时经常打瞌冲(瞌睡),拿摩温(工头)就用板子格头格脑打落来,常常被打得头破血流,又没药涂,头上伤口老是流脓溃烂,最后总算结了疤,但小时光一头墨黑的头发再也长不出来了,变成了瘌痢头。

阿布经常说,新社会好,共产党好。“旧社会的苦么真叫苦”,新社会再也没有打人的拿摩温。托共产党、毛主席的福,我们个毛(现在)才有噶好的房子住,旧社会住的是“外头落大雨,里头落小雨”的房子。

阿布家住松木场铁路新村的“老六幢”之第三幢,由杭州铁路分局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带阳台,一家老小挤得满满当当,而每户都有红漆木地板和抽水马桶,这在那个年代绝对属于“豪华配置”了。

阿布没读过书,认知没几个字还是外公教的。阿布嫁给外公后,听从了外公的建议,也为了养育众多的子女,就没有再工作,成了家庭妇女。此事阿布一直耿耿于怀,抱怨当初耳朵皮太软,没有工作,喉咙就响不起来,实际上她的喉咙一直都是最响的。

阿布和外公生了六个小孩,一家八九口人(当时还有阿布的婆婆阿太)全靠在铁路部门工作的外公养活。后来实在维持不了,就把最小的女儿送给了乡下的亲戚。

外公从事铁路工程建设,经常出差,平时也早出晚归,家里的事一概不管。在艰苦的条件下,阿布不仅要照顾老的,还把孩子们一个个拉扯大,生活的艰辛与困苦,成就了阿布鲜明的个性:一不顺心,就直接开骂。家里“老猢狲”、“大猢狲”、“小猢狲”还有“咪咪猢狲”,都是在阿布的骂声中成长的。骂,是阿布对生活压力的一种发泄和消解。

阿布的骂,充满了生活中朴素的哲理,且艺术性很强,各种层次、各种典故、各种起承转合、各种形象的比喻,是老杭州俚语的精粹,应该可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听阿布说,以前她拉黄包车的养父就骂得很有水平,甚至还骂出了民族气节。

在日军侵占杭州的时候,一天,一个日本兵强行坐上阿布养父的黄包车,逼着拉到南星桥。阿布养父无奈之下,边拉边与路边的行人打招呼,笑嘻嘻地骂:“跟朝(今天)晦气!拉了个枪毙鬼到南星桥吃枪毙去!”一路走一路大声地骂,而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路人都笑着纷纷回应“早点枪毙!早点枪毙!”。后面的鬼子看大家都在笑,以为在恭维他,也微笑点头:“要死(西),要死(西)”,路人更是捂着口笑。等到了地方,鬼子好像有点明白过来,就给了阿布养父“一角五分”。

我问阿布:“日本鬼子还付钞票啊?”阿布说:“你晓得介格套个一角五分?就是一脚踢过来、一个巴掌拷过来!”

阿布与外公的性格完全相反,用阿布的话说:“我是炮煞鬼,他是阴私鬼。”外公整天斯斯文文的,像个秀才,话不多,有空就看书,脾气也蛮好,老是笑眯眯的,做起事情来慢条斯理。每次叫他出来吃饭,阿布总是说要“三请诸葛亮,四请范娘娘”,我一直不明白,“范娘娘”是谁?

阿布说外公一进门不是看书,就是睏觉,家务事“千手不动”。吃好饭,碗盏一掼,掸掸屁股就走。实在有事要他帮忙,他也慢吞吞“笃汰”地来,“我在火里,他在水里”,“我火烧眉毛,他笃定泰山”。

阿布和外公“三年逢闰月”(难得)一同出次门,阿布在门口等,外公还在屋里“死样怪气”地东摸摸西摸摸。出了门,阿布在前面蹬蹬地走,外公在后面慢慢地踱,阿布说他“老虎追到屁股后头,还要回转头看看雌还是雄。”

记得阿布骂我骂得最煞刻(厉害)一次,是因一起校园“伤害事件”。

我们一(三)班有位罗同学,是样样表现出色的班长兼三好学生。一天,班主任为表彰和标榜该同学,定于下午让他介绍一下自己是如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然后全班每人写一篇感想,听说校长也要来听。

课前,我在操场上拣了几块碎瓦片练“飞镖”,我不知从哪本小人书上看来这种“飞镖绝技”,正对着一棵树,一片片甩得起劲,口中还喊着:“中!中!躺下了!躺下了!”,这时那位罗同学恰好从树后跑出来,一“镖”正中眉心,捂着头真的“躺下了”。

我立马感到闯祸了,跑过去扶起罗同学,只见血从他的指缝中渗了出来,并“啊呦、啊呦”地惨叫,慌忙扶他到医务室,校医看了说幸好只是眉骨上划了个口子,包扎了下就通知家长带回去。这下把班主任气得暴跳如雷,拍着桌子叫我把那块“飞镖”(瓦片)捡过来,并立即派同学去把我家长叫来。

当同学领着阿布急冲冲地赶到时,班主任铁青着脸,将那“飞镖”往桌上一拍,说:“看你外孙干的好事!把我们班一个三好学生的头都打破了,这就是‘罪证’!本来下午‘向罗同学学习’的主题班会也全搞砸了。你要好好管教管教,不仅要到罗同学家里登门道歉,还要叫他写份深刻的检讨!”阿布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老师气耐耐、气耐耐,我一定好好教育、一定上门道歉!”

阿布像押解犯人一样把我拖回了家,一进门就戳着我的头骂道:“你脚(这)个小杀头鬼!真当越来越无法无天的类!你手噶孽畜啊?订(丢)石头儿把人家头都订破,万一没轻没重,一记头订死的话,你要吃枪毙的,你晓不晓得?你吃枪毙,你们徐家门用六寸长的棺材钉来钉都来不及的类!看到你个付神样巫道的样子,我真当不骂一肚皮气,骂骂两肚皮气!”

结结棍棍被骂了顿后,阿布又拖着我到菜场买了一篮子鸡蛋,然后由我带路,一老一小拎着鸡蛋,朝住在弥陀寺巷的罗同学家走去。阿布走着走着,越想越肉痛,又骂道:“噶贵的鸡蛋,我们平时自己么做人家(节约),舍不得吃,八你脚(这)个嫑好胚去赔八人家,真是个没结煞(没出息)啊!我噶大个年纪,还要八你们老师教训,真当是卤儿都滴光!我周家门的苦头吃了不够,还要吃你们徐家门的苦头!”

罗同学家是一座小的墙门房子,开门的是他奶奶,阿布在门口就笑着高声说道:“是奶奶吗?真当不好意思!我们小鬼太不懂事的类,八你们孙子弄伤的,我八他带来,特地向你们道个歉!真当对不起哦!”说着一拉我:“快叫奶奶好!”

我怯怯地叫了声,便看见罗同学头上包着纱布,坐在里面看小人书,他见到我,招招手说:“来,小书儿要不要看?”

我连忙凑过去,问:“啥小书儿?”

“《燕子李三》,里头有掼飞镖的。”

罗奶奶朝阿布打量了一下,问:“你是不是铁路新村的周师母啊?”

阿布说:“是的,是的。”

“快进来、快进来。你不记得我吗?我们专门(经常)一道拉哈(在)沿山河菜场买菜的,有毛子(有次)我脱头(相差)两分洋钿,还是你借八我的,你忘记了?”

“好像是的,格话起来还是认识的,格更加难为情的。你们孙子的伤要不要紧?格点儿鸡蛋,算是我们的一点歉意,请你收落。”

“周师母你太客气的类,小伢儿搞搞儿难免磕磕碰碰的,还好没伤到眼睛,没啥事情,下次注意点就好的。鸡蛋你头(拿)回去。”

罗奶奶死活不肯收下鸡蛋,阿布将篮子往桌上一搁,拉着我拔腿就走,边走边回头说:“你不收我不心安的,奶奶有空到铁路新村来坐坐,有啥事体要帮忙足管(尽管)呛一声。我们先走的,再会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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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杭州:杭城第一望族许家的悲欢离合

闯祸胚与馋痨胚

对于我这个小闯祸胚,阿布的骂声总是滔滔不绝的,而有一次她却没怎么骂。

那时保小操场的西南角上,有一座金字塔型的铁架子,原本是训练学生攀爬用的,已年久失修,有好几处铁杆已经生锈断裂了,老师警告不许再攀爬。那天放学,在几个同学的怂恿下,我爬到了顶上。

我在上面显洋(炫耀)了一阵,往下爬时,额头撞到了一根断裂的铁杆尖,血顿时顺着脸孔流了下来,但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直到那几个同学看到叫起来,才觉得头上有点痛,手一摸全是血,同学吓得全逃走了。

我独自跑到医务室,校医见到我一脸咋厌(讨厌):“你个闯祸胚又来了!”他粗粗一看,说:“嫑紧的,涂点红药水就好的。”那时学校医务室也只有红药水、紫药水什么的,也没打破伤风针。校医在一大团棉球上倒了近半瓶红药水,像刷防锈漆一样,从我额头一直涂到下巴,血与红药水混在一起,整张脸“雪白血红”,左半边脸吓白了,右半边脸涂红了。

当我像战场上浴血归来的将军一般,脸上“血赤拉乌”地从学校大摇大摆地逛回家时,路旁的人纷纷侧目:“个伢儿,头都开瓢的类,还神气活现的!”

一进门,阿布吓了一大跳:“噢呦姆妈哎!你个小祖宗!介格脸孔高头噶许多血?头打开的啊?快过来,让我看!”

我说:“阿布,没事体的,就是额阁头上皮碰破了,脸孔高头不是血,是涂的红药水。”

阿布俯下身子,捧着我的头,眯着眼仔细检查了一遍,说:“还好,还好,我汗毛子管都笃起来的,你把我魂灵儿都吓出的类,到底介格回事情?”

我把经过讲了下,阿布拿了块纱布,浸了水,边擦我脸上多余的红药水,边说:“你格几个同学不是好东西,他们噱噱你,你就去做出头椽子,他们介格不爬?他们城隍山上看火烧,等你头拷破了,都落雨逃走的类。你啊,聪明脸儿笨肚肠!万一跌落来掼死介格办?记牢!下毛嫑轧格种坏淘(交坏朋友),嫑阿海阿海,旧性不改!你吃苦不记苦的话,到老要一世苦类!”

小时候的我,除了闯祸,就是馋。阿布经常说我“头颈极细,只想食饥”。街上最吸引我的,就是糖果店门口那一排排玻璃罐内的消闲果儿。每天放学总要目不转睛地对着话梅、橄榄、咸金枣、麻酥糖、花生糖、颗儿糖等,留着口水徘徊。而那时家里的条件能吃饱饭已经很好了,根本没有什么零花钱能给我去买零食。

当时大家清贫,同学们也基本没啥零食。记得有位同学是教工子弟,他妈妈有次课间给他送中药来喝,喝完给他一根金灿灿的大油条,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啃着油条,满嘴油香,馋得我直咽口水。

有一次,我在校园里见到一位同学,拿着一根绿色的东西,有滋有味地边走边嚼,突然那根东西不知是不小心掉了,还是扔了,落在路边。我连忙捡起,是一截硬硬的树根一样的东西,我试着放进嘴里舔了舔,有点甜味,嚼了下,虽没有糖甜,但越嚼越觉得舌底会透出一股股凉凉的、丝丝的甘甜。我舍不得一下嚼完,把它放进了书包。

晚上阿布给我洗书包时,倒出了那段“树根”,拿起一看,问我:“格个甘草哪里来的?”这时我才知道,那是一种中药,名叫“甘草”。我说:“路高头拙(捡)来的,毛甜类,跟糖一样。”

“你个馋痨胚!脚个是中药,好乱吃的啊?下毛不许拙东西吃,逢(脏)不逢啊?”

第二天是五一劳动节,一早阿布给了我一个鼓鼓的信封,我倒出来一看,是一包麻酥糖、一只麻饼和两粒水果硬糖。那是一个六岁小孩心目中最幸福的一天,尽管那只麻饼咬到一半时,发现里面有一条只剩半截的小虫,还一扭一扭的。

在酷热的暑假里,每天下午三四点钟,有一种声音,是我最期盼的,就是“白糖棒冰三分,赤豆棒冰五分!”,中间还夹着“的、的、的”四四拍节奏的敲板声,最后一个“分”字拖得长长的,好像要把我勾去。

一个戴着草帽,穿着长袖,晒得黑黑的老头,推着一辆28寸自行车,正在小区里兜着圈子,边吆喝,边用木块敲着车后座绑着的一只天蓝色的木箱子,箱子里是用棉被裹着的三层棒冰,第一层是白糖棒冰,第二层是赤豆棒冰,第三层是最奢华的奶油冰砖。

通常我只吃得到第一层,很少能吃到第二层的,至于第三层,那是想也别想。不过有一次,我见到一个超级土豪,居然买了六支赤豆和六块奶油冰砖,用一块大毛巾一包,扬长而去,烈日将他白色的汗背心晃得格外耀眼。

三分钱给不给?要看阿布的心情,以及她那需层层揭开的内衣口袋,是鼓还是瘪。

一天,我不知哪根筋搭牢了,居然得寸进尺,要了三分钱,还想再添两分,去买根赤豆棒冰。在打毛线的阿布死活不肯,说:“心太凶的,你晓得五分洋钿好买多少菜?真当是不当家不晓油米贵!棒冰么就是噶个米(味)道,有的吃已经蛮好的,嫑勒子勒格(过于挑剔)、花头经实透!”

听着棒冰的吆喝声渐行渐远,我急得上前拉扯阿布,没曾想一把扯掉了她打毛线的一根竹针,阿布火冒三丈,脱下拖鞋订过来,骂道:“你个小刻及鬼!害得我三天白打!八我死出去!”

当时阿布的六个孩子,老大我妈妈在外地工作,三个去黑龙江支边,一个送人,只剩在街道工厂当临时工的小儿子在身边。每当妈妈寄钱来,或小阿舅发工资时,阿布的内衣口袋便会鼓起来,这几天就有可能吃到赤豆棒冰了。

有一次,阿布心情格外好,也许是小阿舅发工资了,小阿舅每个月十八块钱的临时工工资,全都上交给阿布的。阿布居然掏出一角钱,叫我去买两支赤豆棒冰,一驾(人)一支。

当我们两人各自剥开棒冰的包装纸时,都傻眼了,可能是做棒冰时,赤豆汤缸子放歪了,只见外婆手上的棒冰,只有头顶上稀稀拉拉的五六颗赤豆,像根洋火棒儿,而我手上的整根全是赤豆,像根玉米棒子。我们都开心地笑了,阿布指着两根棒冰说:“真当是高来碰眉毛,低来碰卵毛。”

夏天的喜悦,除了棒冰外,还有就是汽水。小阿舅的街道工厂偶尔会发一箱桔子汽水。当小阿舅满头大汗地,第一次将一木条框的汽水,“哐啷、哐啷”地搬回家时,我从没喝过这东西,只见一个个细小的玻璃瓶中盛着橙色的液体,上面封着啤酒瓶一样的铁盖子,看起来格外诱人。

小阿舅拎出一瓶,用起子顶住铁盖,往上一掀,只听“嘭”的一声,镶着一圈淡淡铁锈的瓶口冒出一缕白烟,很多小气泡从橙色液体的底部不住地往上冒。小阿舅将它递给我,我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还没辨出麻辣酸甜的味来,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嗝,两股辛辣的气体及眼泪,同时从我的鼻孔和眼眶中冲出,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更舒爽的事吗?当然,等我长大后会有的,那是后话。阿布在一旁笑道:“小狗儿落务(屎)坑的!”

我有时候在想,现在那么多人有脂肪肝、高血脂、过胖等,小时候应该都是不大有得吃的。因为小时候没得吃,等长大了,条件好了,一是欲望忽然得到满足,把控不牢,馋,就猛吃;二是身体一下子适应不了,从没啥油水,到油水过多,容易得“三高”。如小时候就锦衣玉食,啥都有的吃,他就不稀罕,不会贪吃,而且从小身体就适应油水,不会突然“被猪油蒙住了心”。许多落马贪官,也是如此。这也算是一种悲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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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哈”“拉卦”…说说杭州话中的满语印痕

布的香

阿布对于吃,因条件的缘故,没啥讲究,只是胃口很好。我记得小时候过年过节,或家人团聚时,偶尔也会上馆子打打牙祭。一般都去两个地方,一是去仁和路的知味观吃小笼馒头,二是去延安路的素春斋。我至今记得素春斋的卷鸡和腐皮青菜特别好吃,可惜这家店现在没有了,再也吃不到那种美味了。

阿布说,她年轻的时候,那里还有一家素菜馆,叫素香斋。有一回,她和几个小姐妹在那里吃饭,一连吃了三碗饭,觉得老虎舔蝴蝶儿,还不够,想再去盛,但感觉坐在旁边一桌的一个上海女人老是在朝她看,就不好意思去盛了。上海女人羡慕地对阿布说:“侬胃口哪能嘎好个啦?阿拉要是有侬噶好个胃口,早就开心死特!”

在家里,阿布吃饭一般都不在饭桌上吃,而是拿个小竹椅子,坐在门口吃,边吃边与上下楼梯的左邻右舍打招呼,“王伯伯,你跟朝回来早么!”“陈妈妈,你依(又)荡荡儿去的?”所以我家大门总是敞开着的。

阿布的饭菜很简单,通常就是一大海碗饭,上面放两块识饭的咸鲞,快吃好,再倒点回秧儿,稀里哗啦,吃得风生水起。隔壁的聂妈妈老是说:“周师母,看你吃饭吃得噶香,真是一种享受啊!”

阿布吃饭香,还有一种香,她也特别喜欢,就是白兰花的香。我见过阿布身上唯一的一种饰物,就是用细铁丝串起来的,并排的两朵白兰花。细细长长的,像玉一样洁白的白兰花,香气幽雅怡人。每年夏天,阿布去菜场总会多花几分钱,买回一对白兰花,别在对襟汗衫的第二颗纽扣上,一直要别到花儿焦黄了,才拿掉。

午后,阿布坐在有弄堂风的大门口,摇着一把豁裂的,发煤炉和拍蚊子两用的芭蕉扇,微闭着眼,口里轻轻哼着:“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或者“林妹妹,我来迟了,来迟了……”我坐在旁边的骨牌凳上看小书儿,白兰花的幽香或有或无地传来,后来我知道了,这就叫“暗香浮动”。

除了白兰花,阿布还喜欢香气更浓郁的栀子花,阿布叫它“珠珠花”。那时候黄龙洞门口的路两边,种满了矮矮的“珠珠花”。有次阿布带我去黄龙洞玩,路过那里,看看没人,她就偷偷采了一束,塞进我衣服里,轻轻关照我:“嘘,抗(藏)好,嫑响、嫑响!”回家后将“珠珠花”插在牛奶瓶里,满屋子香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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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岭千年:仙踪难觅,朝暾依旧

宝华与阿爱

阿布有两个最要好的小姐妹,经常来看她。一个是宝华阿布,一个是阿爱阿布,她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们来了,阿布就会回忆起自己的青葱岁月。

阿布说,那时,她们经常到东坡路的大世界去看戏文,三个人只买一张票。因为门口有时不撕票根,一个人就拿着票先进去,然后到楼上再把票子掼落来,第二个人捡了票子再进去,第三个人如法炮制,这样一张票可以三个人看。

有次看戏文的时候,阿布带了只肉包子拿出来吃,一口咬下去,里头的油卤儿一下子彪(射)出来,彪在前面看戏人穿的绸衫儿上,直往下淌。三个人吓得戏也不看了,赶紧逃。

家住十五奎巷一个老式墙门里的宝华阿布,长得慈眉善目,气色红润,坐在那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她看到我,总是笑眯眯地跟阿布说:“彩凤,脚个伢儿蛮乖巧的,而且长得一股福相,你看两只耳朵多少大,下毛你好享他的福的类。”

阿布说:“乖个骨头脑髓!只要少闯点祸,我就烧高香的类。要想享他的福,趁早蛔虫朝下。等他出山,我老早嘎古(死)的类,就叫嫑吃力不讨好,黄胖双年糕就好!”

阿爱阿布长得凶神恶煞,三角眼,倒挂眉,脸色铁青。她一来,人还在门洞口,二楼就听到她“彩凤、彩凤”的喊声,阿布这时就会笑着说:“疯婆儿衣(又)来的!”

阿爱阿布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就是有些神经质,我见到她很害怕。阿爱阿布耳朵有点聋,所以讲话声音特别响,阿布说她“喉咙梆梆响,自己是聋棒,或当(以为)人家都是聋棒”。

一进家门,阿爱就说:“地下介格噶逢的啊!”马上拿起扫帚一阵乱扫,看见桌上堆着东西,就说:“还不晓得收作(收拾)收作!”然后一阵乱抹。阿布见了她无可奈何,背地里总是叹气,说:“阿爱蛮可怜的,到个毛(现在)还是个孤老太婆,没儿没女,钟头衣(又)不大准,下毛连个送终的人都没。哎!”

阿爱阿布原是杭州手帕厂的工人,独身一人住在后市街一个七拐八拐、墨黑铁塌(黑漆漆)的破平房里。记得有次阿布带我去看她,她翻箱倒柜摸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从里面拿出一只,类似于齐白石用了六把钥匙才拿出来的,出了乌花的广式月饼给我吃。

阿爱阿布见到我怕她的样子,就说:“慌啥西慌?我会吃了你啊?佝头缩脑,像啥样子!彩凤,脚个小鬼你太宠的,已经八你宠得斗为(底线)都没的类!”

然后把我一把拉过去,说:“你要听阿布的话,你晓得你姆妈一生你落来,就生了场大毛病,所以奶水吃不来。全靠你阿布人工喂奶,用奶粉跟牛奶一口口喂大的。你小时光,晚上头随时要喝奶,你阿布为了八你泡奶粉,连牢两个冬天,不脱棉衣棉裤困觉。你两岁的类,晚上困觉,还要困了你阿布的肚皮高头,一放落就哭,害得你阿布一动都不敢动。你要晓得好歹,大起来要好好孝敬你阿布,你晓不晓得你,啊?”

阿爱阿布说的这些,其实我都已没印象了,唯一记得的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到闷热的夏天,屋里还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晚上,阿布就在小小的阳台上,放一张竹榻儿,用热毛巾抹一遍,然后让我躺上去。自己拎把小椅子坐在旁边,手上拿一把芦花扇,靠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胸口,低声哼唱着:“虫虫斗,鸟鸟飞,飞到高山吃白米。大的飞了去,小的管屋里。嘟,飞了去……”

我一只手捏着阿布下巴上的一颗肉痣,这是我入睡前的规定动作,问:“阿布,我是你生的,还是姆妈生的?”阿布说:“小木大,当然是你姆妈生的。眼睛闭牢!”这时,树高头的知鸟儿叫声阵阵,天高头的星星一眨一眨。

我在阿布家,小学上到一半,由于实在太顽皮,爸妈决定把我转学到缙云他们身边读书。我到那里,新鲜了不到一个礼拜,就开始闷闷不乐,爸妈问我怎么了,我说“想阿布了”。直到放暑假,回到阿布家,阿布拉着我,摸着我的头说:“小猢狲回来的,真当是拉哈(在)么咋厌,不拉哈么记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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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话中的农耕文化印痕

锋阿布

阿布虽然家里骂声不断,但对外的交际水平却很高,街坊邻居都跟她关系很好。我每次跟着阿布出门办事,路上总要停好几回,碰到张三李四不断地打招呼拉家常,一路上顺便做了几次媒、控诉了几个乌花郎中、了解了几位媳妇的脾气等等,到了大路上,已忘了要去办什么事。

阿布的热心肠可与朝阳大妈媲美。那时小区里还没托儿所,街坊邻居家大人要上班,往往把小孩“搭”(寄养)在阿布家里。有些是长期的,有些是临时的,有些付点伙食费,有些送点鸡蛋、馒头等。就算什么也没有,阿布也是来者不拒,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直到阿布自己第三代中,最大的一个出生,就是我,阿布才不带别人家的孩子,专门管我。

阿布的心肠既热又软,在街上每次碰到要饭的,都会摸出点零钱给他们,嘴里说着“罪过相的,罪过相的”。

有一年的年三十,一大早,楼下的一个邻居送上来一大包脏衣服,说急着去接孩子,请阿布帮忙洗一下。妈妈和舅舅们都忿忿不平,说我们又不是她家佣人,凭什么大年三十还要给她干活。阿布说:“帮人就是帮己,哪个都有困难的时光。做做做不死的,气气要气死的。”洗的时候,还从他们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叠一角钱的钞票,共十元钱,当时可是巨款,阿布后来连洗好的衣服一起还给了他们。

隔壁单元有位老太太,经常来阿布家串门,她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周师母,你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人!”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说:“借我两块钱。”阿布只要有,都给,可从未见这老太太还过。我怀疑老太太以前可能当过朝鲜的外交官。

听我妈妈讲,在她四岁的时候,阿布一家还住在龙游路的老房子里。一天晚上,邻居家失火,烧到阿布家,阿布一手牵着妈妈,一手抱着二舅舅,赤着脚从屋里逃了出来。放下两个孩子后,阿布又返身冲进火海,救出住在楼下的一位孤寡老人。这事当时报纸上还表扬过阿布。

与雷锋不同的是,阿布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给人起超儿(取外号)。阿布起的超儿,一般以人的形象特征为依据,也有个别是行为和性格特征。如疤拉眼、刁嘴儿、跷拐儿、金猢狲、喳喳婆、牵煞逼、杀猪屠、老嗝鸡、三光榔头等等,这些都属于街坊邻居的。

家里人也有,如我妈妈的小名是狗儿,小阿舅的小名最牛,叫“魔王”,小阿舅其实是很老实的一个人,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阿布要叫他“魔王”,而且通常叫的是一个字的简称“魔”,可能他小时候也特别机作(难弄)吧。

楼上有位陈妈妈,山东人,做的一手香喷喷的好馒头,常常来分给我们吃。陈妈妈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到处说长论短。阿布对这种轧是轧非,总是人后戳壁脚、挑嘴儿的做法很是不屑,再加上她长了张“蛇精脸”,说“削骨脸儿的人最难弄”,就给她起个超儿,叫“尖嘴巴”。

最不可思议的一个超儿,是对门前夫去世,带着三个孩子改嫁的,大妈妈的第二任丈夫,叫“氽缸浮尸”,简称“氽缸”,意为“漂浮着的水缸”。这位大伯伯长相有点凶恶,听说以前坐过牢。这个超儿内涵深厚,不是我这种小伢儿能弄得懂的。

当然,所有超儿仅限于“内部讨论”时使用,在外一律用“陈妈妈”、“李奶奶”等尊称。一次,隔壁的大伯伯(脸上有一块大疤,超儿“疤拉眼”)落班回来,坐在门口的我,脱口一声“疤拉”,大伯伯马上虎起脸,脸上的大疤也吊了起来,训道:“没大没小!疤拉、疤拉当名字叫,疤拉还是你个小鬼叫的啊?”

阿布的创造力,不仅表现在语言上,在处理生活中的疑难杂症,也颇有智慧。

我刚上小学那年,开学没几天,毛主席逝世。老师郑重宣布,第二天全校师生将在大礼堂集中悼念毛主席,并特别强调:一,每人必须佩戴黑纱;二,要庄严肃穆,决不允许嬉皮笑脸。

我回家告诉阿布此事,阿布连忙出去给我买黑纱。可跑遍了所有的祭品店、礼品店和杂货店,黑纱全被单位或个人买走了,大街上几乎人人都戴着黑纱。

怎么办?阿布知道这可是是否“讲政治”的大事情,说:“放心,明朝肯定八你戴上黑纱。”只见阿布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出客时穿的,黑色的绸裤子,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将两只裤脚管,对称地剪了下来,一只套在我的手髈上,一只套在自己手髈上。一条长裤马上变成了七分裤。

阿布极其严肃地对我说:“记牢!出去千万嫑话格个黑纱是裤脚管剪的!就话是买来的,听到没?!门朝(明天)开追掉会格时光,千万嫑浮而不实、油腔滑调!”

第二天,我戴着“裤管黑纱”,站在黑压压的礼堂里,垂首默哀。当哀乐声响起,偷偷见到好几位老师和高年级的同学,都在伤心地抽泣,我们几个潮潮伢儿(不懂事的小孩)啥也不懂,就觉得好玩,还假无三脑(装样子)地用手指头蘸点口水,抹在眼角装哭。

▼延伸阅读▼

杭州隐秘地图之:黄龙洞寻踪(上)

杭州隐秘地图之:黄龙洞寻踪(下)

布格言

尽管没有读过书,但阿布还有许多充满朴素生活哲理的老杭州话格言,至今犹在耳边。

如“牵煞煞,拜菩萨,菩萨叫你啊答答。”意为:别以为领导是傻子,人家早已看出你心术不正了。

“老道儿失撇。”意为:老司机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进门看脸色,出门看天色。”意为:人要随机应变。

“卖相蛮蛮好,一肚皮个烂稻草。”意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癞痢杀头没犟头。”意为:自认倒霉吧。

“大英法兰西,大家不来去。”意为:断绝来往。

“钝白儿当补食儿吃。”意为:缺心眼,把别人的讥讽当赞扬。

“没钿买补食,睏睏当将息。”意为:穷人进补靠睏觉。

“贼无空手,笤帚畚斗。”意为:小偷不会空手而回。

“凹脸塌鼻头,歪瓜烂桃子。”意为:相貌难看至人神共愤。

“若要好,大做小。”意为:以地位换和平。

“六月债,还得快。”意为:因果报应来得快。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意为:厚脸皮,无所谓了。

“前怕狼,后怕虎。”意为:做事不爽快。

“狗对茅坑罚咒。”意为:白说,下次还是老方一贴。

“跌得倒,爬得起。”意为:能屈能伸。

“孵生不如孵熟。”意为:熟悉的环境比陌生的地方更具优势。

“舌头没骨头,翻来覆去都可以。”意为:会狡辩。

“一个铜板逼死英雄汉。”意为:论钱的重要性。

“眉毛胡子一把抓。”意为:做事没条理。

“新造茅坑三日香。”意为:人的新鲜感很短暂。

“热脸孔烫冷屁股。”意为:不讨好地去巴结人。

“白吃梅子嫌憎酸。”意为:不知好歹。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意为:论包装的重要性。

“为好为好,半边乌焦。”意为:好人难做。

“冷在风里,穷在债里。”意为:致命点。

“跷拐儿赶到,市面散场。”意为:来迟了。

“道菩萨赶出当家和尚。”意为:岂有此理。

“门角落头咋乌(拉屎),不图天亮。”意为:真想总归要大白的。

“外面敲铜锣,里面喝菜卤。”意为:死要面子活受罪。

“蟑螂灶壁鸡,一对好夫妻。”意为:绝配。

“老酒日日醉,皇帝万万岁。”意为:老百姓的小乐惠。

“养小日日鲜,养老日日厌。”意为:抚养小的比供养老的,乐趣更多。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意为:不可能做到的事。

“若要小儿安,须带三分饥跟寒。”意为:不可宠溺。

“皇帝背后骂昏君。”意为:背后被骂,无人能免。

“日里走四方,夜里点灯补裤裆。”意为:生后的奔忙。

“务(屎)不出,屁先出。”意为:尽玩虚的。

阿布晚年的时候,嘴里老是念叨着一句话:“活要活得歪(健朗),死要死得快”,结果真如她所愿。

那年夏天的一个午后,阿布坐在凳子上正说着话,突然嘴一歪,整个人软了下去。我们赶紧给她送到医院,被诊断为脑血栓。

阿布躺在病床上,平时话语不断的嘴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我坐在旁边,捏着她的手,就像小时候,她靠在我身边一样。虽说不出话来,但阿布看着我的眼神很安详。

三天后,阿布就平静地走了。阿布去世那天晚上,我骑着自行车,在西湖边绕了一圈又一圈,这时,树高头的知鸟儿叫声阵阵,天高头的星星一眨一眨。

阿布在耳边轻轻地唱着:“虫虫斗,鸟鸟飞,飞到高山吃白米。大的飞了去,小的管屋里。嘟,飞了去……”

▼延伸阅读▼

九九重阳忆母亲,枕边暗流思亲泪

来源: 本塘故事    作者:徐骏    编辑:郭卫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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