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油田工人到民谣诗人 从吉他老师到选秀红人
43岁的“民谣诗人”马条住在北京五环外,靠近机场,经常抬头就可以看见天空中的飞机,于是他写下一句:“飞啊飞,天空中有那么多,无奈的分离在飞啊飞。” 有一次看完陈可辛导演的《甜蜜蜜》,黎明和张曼玉在片尾的久别重逢,让他写下另一句:“那些亲密的过往,越是亲密,越是忧伤。” 这些句子都是马条在《中国好歌曲》舞台上唱的《傻瓜》里的歌词。导师刘欢称赞道:“这个是真功夫,不是白给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生活体验。”姚晨在微博上转发:“有故事的人才能写出有灵魂的歌曲。” 马条的故事,说起来并不新鲜。跟任何一个时代的文艺青年一样,从对生活的背叛开始,最后回到生活。也因为不新鲜,所以堪称经典。 1994年,是中国文艺青年们绕不过去的一个时间坐标。这一年,曼德拉宣誓成为南非第一个黑人总统,崔健发行了专辑《红旗下的蛋》,“魔岩三杰”窦唯、张楚、何勇和唐朝乐队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办了“中国摇滚乐势力”演唱会。对23岁的马条来说,这是人生的一个跳跃点。他买了一张火车票,坐了72个小时的火车,从家乡新疆克拉玛依来到北京,怀揣着5000块钱和一个简单的梦想——学吉他。 在此之前,马条是一名油田工人。他的父母年轻时从四川到新疆军垦,从此扎根克拉玛依。马条做过测井工和修井工,前者是把一个仪器下到地下一两千米深的地方,再把它提上来,看看油压和气压的曲线,分析出油在哪儿,气在哪儿,水在哪儿;后者是把几千米的油管一根根提上来,换掉抽油管的头,再把管子放下去。与此同时,喜欢唱歌的马条还担任着一支名叫“穿山甲”的乐队主唱,他听崔健、张楚和唐朝,“渴望成为飞行的鸟”。 到北京一下火车,马条首先去王府井,买了一把琴。然后他就在大街上寻找留长发的人,逮到就问:“你玩摇滚吗?”对方说:“是,不过我是鼓手。”于是人生地不熟的马条就这样混进了北京的摇滚圈,在东五环租了一个小院,年租2000块钱。他找了一个吉他老师,每堂课80块钱,要骑30多公里的自行车去上课。学了半年之后,他开始在家练习,试着写歌。 当时马条的卧室中间杵着一根电线杆,一下雨,雨水就顺着电线杆流下来。有一回他醒来,发现自己的床、脸盆和拖鞋都漂起来了。不过让马条现在回忆起来,那是一段相当快乐的时光,一瓶二锅头,一袋花生米,再来一包9毛钱的威龙香烟,听着崔健的磁带,对他而言这就是最高级的享受。 很多年后,马条在酒吧免费教年轻人弹琴,每周一次,持续了两年。他成为了自己23岁时来北京寻找的那个长头发的教吉他的男人,而他教的那些学生里,有好几个都已经真正走上了音乐之路,开始了全国各个城市的民谣巡演。 在参加《中国好歌曲》之前,马条自己也去全国不同的地方演出过几次,2008年首届西湖音乐节的全民谣阵容里就有他。但是大多数演出并没有音乐节那么风光的舞台音响和演出价格。杭州酒球会的老王说,除了李志、周云蓬和万晓利,其他民谣歌手在他那里的演出,票都卖不好,马条以前来杭州演过一次,只卖出去一百多张票。现在呢?马条说:“咳,票早就卖完了。” 这个改变,缘于马条参加了一个叫“好歌曲”的电视综艺节目。 他不是第一个参加真人秀节目的民谣歌手,在他之前有赵雷。但是马条开始还是很纠结。在音乐圈摸爬滚打了很多年,去参加一个选秀节目到底合不合适?十年前,马条读过余华的小说,《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和《兄弟》,看得“热泪盈眶”。当《中国好歌曲》找到自己的时候,马条又回想起《兄弟》里的一些情节,李光头卖破烂还了债,靠倒卖服装成了暴发户,后来还搞起了全国选美大赛。“时代必然会造就这些人,”马条说,“选秀只是这个时代的现象而已,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没有必要去指指点点,接受它,好好活下去。”儿子的降生,让他豁然开朗。为这个小生命去做点儿事,同时他也想让自己的母亲在电视上看一眼儿子唱歌的样子。至于节目是不是选秀,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接受它,好好唱下去就是了。” 从放羊老人身上 领会新疆气质 一个人对自己家乡的认识,往往身在异乡时更有感触。 当初离开克拉玛依,马条是为了到北京学习音乐,可到了北京之后,他才发现音乐在自己的家乡无处不在,音乐流淌在每一个生长在那片土地上的人的血液里。克拉玛依居住着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蒙古族,无论婚丧嫁娶,放羊还是种地,他们都要拿起手中的冬不拉歌唱。 马条曾在新疆南部的且末县遇到一个弹冬不拉的放羊老人,老人说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富人家的姑娘,可自卑的他不敢向姑娘表白,到60多岁了,老人感叹道:“年轻时我们连手都没拉过,这真是挺要命的事。”那个姑娘的名字叫塔吉汗。马条一开始对这个故事并没有在意,后来他越想越觉得这个老人的爱情有一种击打人心的力量,于是他写了一首《塔吉汗》:“可怜的我还没牵过她的手,想起了从前真让我心痛。那时候我有山一样的体魄,那时候我有波涛汹涌的豪情。我怎么好意思她家的跟前说啊,怕我的牛羊没有她家的多啊。” 马条意识到这种新疆气质就是自己音乐的根,他开始无比珍视自己的新疆口音:“口音是一种坚挺的文化”。于是,他发觉音乐的曲风不再重要,“什么民谣、节奏布鲁斯、Funk、乡土……我也搞不懂。我用我的方式表达我的观点和看法。这个我,是真的我,就行了。” 像芒克那样 保持单纯干净的内心 对于“民谣诗人”这个头衔,马条不太敢接受,他认为诗歌是文学的顶尖,自己离得还很远。不过,聊起诗人他倒觉得很亲近。 在北京通州宋庄,马条结识了一大帮诗人朋友,其中最著名的是“朦胧诗”代表诗人芒克。马条说看芒克的诗有一种特别的感动,尤其是那首《阳光中的向日葵》,诗人把太阳比作吊着向日葵脖子的压迫者,敢于怒视太阳的向日葵带给马条极大的震撼,“让人热血沸腾”。之前这首诗曾被刘索拉演唱,在征得芒克的同意后,马条将这首诗重新谱曲演唱,芒克听后说:“这是我听过的最满意的版本。”在马条看来,芒克就像一个六十多岁的孩子一样,一高兴就站在椅子上唱歌,马条希望自己到了六十岁也能保持这样“单纯干净的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