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妈妈错了……”

    是什么样的隔阂带来母子18年的生离是多么痛的领悟让八旬老太哭求重聚 

漫画 超级实习生 卢峥(浙江工商大学)

    “他躲了我十几年。如果人生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像从前那样干涉他的生活。”

    这是一位八旬老太的辛酸独白，也是她最想让儿子听到的心里话。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从此母子连心。究竟是什么样的矛盾，让一对母子“生离”十余年？这故事，值得深究，更值得深思。

    “快乐老太”不快乐 “母子生离”痛煞人

    秦奶奶，独居于杭州城西某小区。每天，她忙活着自个儿的吃喝洗涮，把敞亮的二居室拾掇得清清爽爽，听着热闹的广播电台，笑吟吟地和社工、街坊闲话家常——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位百事顺遂的快乐老太。

    可是，她最怕打开电视机。“那些电视剧，热闹的，我怕看了触景生情，悲情的，怕看了更加难受；电视台里有寻人启事的节目，我不会去求助的，儿子是高级工程师，很要面子，如果晓得我在外面大张旗鼓找他，愈加不会来见我了。”

    思子心切的她，辗转找到西湖区公安分局的社区民警梅警官。

    日前，记者见到了秦奶奶。秦奶奶鹤发如霜，热情好客，十分健谈：“我已经走到人生边缘了，全靠老大老三塞的保健滋补品吊着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二儿子。”

    秦奶奶开始讲述这段“母子生离”的来龙去脉，说到伤心处，不禁老泪纵横：

    最后悔的开始

    老二是在1965年7月出生的，三伏天里最热的时候。

    那时候，产假只有56天，我复工后回家还得带孩子，奶水不好，累得生病，只好把他寄养到蒋村的一户人家，星期天去看他。这样整整过了一年。

    一年后接他回来，全家人吃饭，他就站在一边盯着我们，那个眼神中满是隔膜，看得我心痛啊！

    我带他去看医生，身上都是疹子，肚子里很多蛔虫。我活了80年，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把孩子送去寄养，有谁会像亲娘这么扑心扑肝呢？如果当年我坚持扛下来，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心病溃作陈伤

    后来，他一路读书、工作，都蛮出色，跟我很有天谈。但他这个人，性格有点淡，单位分房，我一直盯牢督促，他才去弄。找对象也是这样。

    他带回来的媳妇，我觉得有点娇气，心里头想，这个媳妇，恐怕是相处不来的。但我尊重他的选择，婚后他搬到了金祝北路一带。

    没几年，两个人还是分开了。我愁啊！感觉是我一直催着，他才仓促地找对象，为了完成任务而结婚。他的个人问题成了我的心病。

    我担心他独自生活照顾不好自己，经常烧好饭菜给他送过去，还帮他洗衣服。有时候他不在，我就把饭菜委托给隔壁一对教师夫妇，日子一久，熟悉了，我也托他们帮老二留意合适的女子。送过去的饭菜，他倒是都吃光的。

    爱被打上死结

    那一年，他手机停机了，电话打不进，我心急。那个时候充值不像现在，随便买张充值卡就行了，我是拿着家里户口本去营业厅给他充值100元，谁知他懊恼了，嫌我管得太多，索性吊销了号码，搞得和兄弟姐妹之间都断了联系。为这事，老大也怨我：“你真是多此一举，他一个大男人会过不下去吗？你担他什么心啊？”

    也许我真的太唠叨了，什么事情都要操心，为了躲避我，他甚至连金祝北路那套房子都不去住了，也不卖掉，索性空着。

    我每次去问邻居教师夫妻：“他回来过吗？”

    他们都摇头，说没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也没见过灯亮。

    最后一点心愿

    如今我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只能在小区里转转。

    我猜想他应该过得还不错，因为至今我的座机号码还是挂在他的银行卡上，每个月按时扣费。我基本上不怎么打电话的，月费是最低的20多元。说起来真难为情，这个座机月费，就是十几年来，我和老二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老大和老三都很忙，是单位里的顶梁柱，他们每两周来一次，帮我买好所有日常用品，还拼命给我喂各种滋补品，吊着我这条命。有时候，我会突然心里一动：老二也许就在浙江、就在杭州吧？

    我现在也慢慢理解，有些人天生就是独身主义，我也不会再逼他结婚生子了，只要他开心快乐就好。

    我最后一点心愿，就是能见他一面，为我以往的那些干涉，说一声：对不起，妈妈错了。

    记忆会有偏差 空白无法弥补

    “那一年”，究竟是哪一年？在秦奶奶的印象中，至今起码有10多年了。

    记者追问：“是11年，还是19年？”

    她茫然地摇头：“我也记不清了。”

    梅警官查了查，老二电话号码的吊销和易主，发生在18年前。民警说，秦奶奶年事已高，有些事情，她的记忆产生了偏差，但对儿子的生日却记得丝毫不差。

    此外，梅警官也联系了秦奶奶的其他子女，从侧面了解老二的情况。兄弟姐妹们说，二哥的性格是有些独来独往，比如春节期间，大家都回母亲处吃团圆饭，唯有老二，会打点行囊，独自去旅行，这种状况，在他婚前婚后都发生过。

    从秦奶奶家出来，梅警官感叹：“在我们派出所的辖区里，这种‘类失踪’状况不少，因为某些矛盾，成年子女长期回避父母。很多时候，警方也难以插手，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矛盾和心结，都不足为外人道。唉，人生无法重来，母子间这段空白的18年，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微议

    但愿“久别”能再“重逢”

    记者 孙磊

    许多人喜欢说“活在当下”，觉得人生不过是三天：昨天、今天、明天。

    还有人说，一辈子就是三万天。不信吗？来做个算术：30000（天）除以365（天）等于83（年）。当这样一个具体的数字摆在你面前，会不会突然觉得，人生真的很短暂？

    那么，18年有多少天——其实不必算，这起码是一个人生命的五分之一了。即便母亲有万般不是，用生命的五分之一时间去躲避这个生养自己的女人，如此生硬而锋利，做儿子的是否有这个必要？

    秦奶奶已经80岁了。她此刻所拥有的，是充满回忆的昨天、刻骨遗憾的今天，和无法确定的明天。

    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很多人都会唱：“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歌词映射现实，竟照见了这般“母子生离”的18年。

    对老人而言，这个性格颇有棱角的儿子，真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白发母亲苦苦等候，只为看游子一眼，“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而按时扣付的座机月费，竟成了她唯一的安慰。

    很多矛盾追溯根源，不过是处世方法的差异，其实都有彼此调和的余地。如今，八旬老母以真诚的姿态表达满心的愧疚，身为儿子，是否也应该作出起码的回应？

    “世间的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这是电影《一代宗师》结尾时宫二姑娘颇有意味的一句台词，或许她只是用很文艺的口吻描述了一个“缘”字。

    但愿，秦奶奶和老二这一段纠缠18年的“久别”，还能“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