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人:金阿根
每到清明,我便想起离开人世27年的父亲,眼角会不经意渗出泪水。因为想到父亲的晚年,想到父亲一个人守在老家的屋子里,孤独地度晚年的日子。
我母亲早逝,家里只剩得父亲一个人守望在乡下的老屋。按理说我们兄弟姐妹5人,本该热热闹闹一家人,怎忍心让老父亲独自住在乡下?
因为3个妹妹早已出嫁,小弟去当兵,而我从部队回来后安排在城里工作,后调到一家出口企业担任主要领导,厂里常常没日没夜加班加点,就是大年三十放假,因为易燃易爆物多,领导班子全在厂里值班。而我多次邀父亲住到我家,他都说城里房子小生活不习惯,多个人吃饭多一份开支而一再拒绝。
每年大年三十,父亲望眼欲穿,指望我携妻带子回老家和他一起吃团圆饭,一次次的失望也就不再指望。我不知道他在邻居们的爆竹声和儿孙们的欢笑声中,怎样度过漫漫的长夜?
记得上世纪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为了养活我们,父亲拖着浮肿的双腿忙碌在田间地头。农闲时走村串乡做些小生意,诸如春夏从上海浦东的孵坊进些小鸡小鸭,担到余杭、海宁、诸暨乡下叫卖,秋冬在村里收购黄鳝泥鳅挑到杭州奎元馆、知味观卖,两只麻袋一根扁担到上海那些弄堂小巷收购鸡毛鸭毛鹅毛挑回萧山,甚至收废品捡破烂什么都干。我家几代单传,父亲从小受宠爱,容不得别人委屈自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拉下脸皮的?
穷归穷,苦归苦,连奶奶一家八口人还是热热闹闹。父亲喜欢这种家庭氛围,尽管整天为生计脸上写满了疲倦,内心是很爱我们的。晚上一边搓草绳或打草鞋,一边和妹妹们做游戏,有时会乐得哈哈大笑。一次二妹牵着他屁股下的草绳不小心摔在火熜(火熜,江浙一带冬天取暖的一种器具)上流了血,被奶奶唠叨个没完,父亲心疼得差点掉眼泪,抱着妹妹边涂红药水还边责备自己。对于孙子孙女,更是疼爱有加。为了给他们增加营养,父亲在乡下养了几只母鸡,积攒了鸡蛋,连同蚕豆等土特产,用小扁担一次次挑到我家。只要看到孩子,他脸上便洋溢着笑容。说起孙子更是乐得翘起胡子,说长大了肯定比我出息得多。
父亲在晚年得了癌症,住在县人民医院,不久医生建议我把他拉回老家乡下去养病。看他瘦如干柴躺在床上,我知道他希望子孙陪在身边,但父亲知道我工作太忙并没有奢望,只希望我每星期带儿女去看他一次。
父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弥留之际他并没让妹妹们来通知我。直到父亲结束人生那一刻,我和妻子儿女都不在他身旁,而我当晚还在杭州和老外谈业务,次日凌晨妹夫打电话告知我父亲晚上去世,不由得悲恨交加,泪如泉涌,想想实在对不起父亲,只得长跪在父亲坟前忏悔不起,也成了我终身的遗憾和愧疚。
如今我的孩子也长大成人不在身边,有时老妻不在,我一个人胡乱煮点东西,捧着碗看着桌上的菜吃得没滋没味,方才知道,做儿女的应该常回家看看父母,说说家常,给父母多一点安慰多一些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