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八记 | 高小我(西北读书人,在深夜的街头摆着一个卖小钉和瓦碟的地摊) 关山西麓的恭门古城堡是公元前293年秦昭王命白起所筑。1975年兴修水平梯田时,恭门古城遗址出土白起祠碑一块,碑文载:“秦以虎吞诸国一并天下,遂曰地得百二节而累世之勋,盖爪牙有助焉。方是时得白起忠节使之为将,授以兵柄而不疑。起料敌合变时建功出奇无穷,遂兵进大业,及拒命见忌而卒,不容于世矣。秦之父老莫不悲怜其志,往往立庙以祀。” 此碑建于宋绍圣四年(1097年)。从碑文记载看,恭门一带的秦之父老对白起“拒命见忌而卒,不容于世”的结局深表同情和悲怜,乃建立祠庙,悼念祭祀,并将离恭门古城二、三里地的西山城堡命名为白起堡,以示纪念。 1985年,恭门镇白起堡又出土秦代兵器“六棱铜铁复合殳”一件,此兵器长43厘米,重1.5公斤,形状奇特,极其罕见,当地群众称之为“白起袖锤”。此兵器为研究春秋战国时期的兵器和军事装备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弥足珍贵,被认定为国家一级文物,现收藏于张家川县博物馆。 恭门古城堡呈弓弦状,防卫着河谷小镇。据当地80髙龄的老人讲,古城堡至民国睌期尚保留有东门、西门、南门三个较完整的城门,城墙高约10米,由夯土打成。城东高台上建有一座堡中之堡,名东堡子,亦设堡门,有房舍30余间,堡门顶端修有一座哨楼,颇为壮观。据判断,东堡子可能是白起驻军时的司令部和指挥所。清光绪年间,街上还建有军营性质的“都督府”。民国时期, 恭门古城东堡子被国民党驻军占用。民国十五年(1926年) 由士绅筹集资金在东堡子修建学校, 内设“中山堂”,学校大门门额上书“宏文门”,大门两侧楹联是:“尚武修文培植国家人才,移风易俗振兴桑梓教育。”大门顶的堡墙上镶嵌着砖刻“鹰扬”二字。堡墙上还修建“四望亭”,亭子正面悬挂“高瞻远瞩”的木匾,两侧楹联是:“俯览山川如指掌,仰视宇宙似画图。” 时维仲春,河谷柳树已吐翠,山川河谷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可以朗诵朱自清的文章了:“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风倒是轻俏俏的,草也是软绵绵的,但在关山,山仍显得生涩,还远远谈不上“朗润”,山沟的罅隙间,冰雪未化,远望仍然挂着一绺绺银色的丝带。一种极淡极轻的黄色从柳树的枝干中沁出来,仿佛刚刚萌动的春心。 过恭门镇,沿盘山公路往马鹿方向,地势升高,林野清静,荒原弥望,使人沉思。近代环保之父奥尔多·利奥波德(1887—1948)说:“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关山深处的荒原不但储存了资源,储存了生态,也储存了精神,为我们营造了思考的氛围。 过麻山梁,见东山有突起之堆,呈圆锥形,即为麻山梁烽火台。1936年,美国牧师皮肯斯将汽车开到了烽火台脚下,并拍摄了关山最早的一张烽火台照片。如今公路自山腰经过,皮肯斯镜头下的陡坡地也变成了茂密的树林,禁止车辆入林。这个以狼粪作燃料,利用白色烟雾传递军情的接力站,便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关山一带烽火台众多,虽经千年风剥雨蚀,仍巍然屹立,且遥相呼应,如同传递着一个保守千年的秘密。如今烽火台的功能消失了,但史书赋予它的文化内涵经久不衰,成为一个化石般的存在。 行至马鹿境内,进入林缘区,时有牛羊悠闲横穿马路,令人想起《诗经》中的名句:“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出自《君子于役》。“羊牛下来”不是“牛羊下来”,一代词宗夏承焘先生对此曾有精辟见解。 河谷一带,树木风姿各异,竟有树干粗短而树冠巨大者,独据田间,使人惊奇。触目皆为马牛羊,河谷实为牧场。将至马鹿镇,道路两侧排列着高大整齐的白杨树,目测约有近百年树龄。此处层峦重叠,流水弯环。群山之中,现出一片平畴旷原,关陇古道,在这里显出老成持重的味道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