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新闻讯 口述:张敏华 (39岁,钱塘新区白杨街道的邻里社区党委书记) 昨天是姐妹们的节日。 3月7日,我订了一批小蛋糕,准备了一批手写的贺卡,还有一些玫瑰花。我让社工分成三份,一份送给一位护士的妈妈,这位护士现在还在武汉抗疫一线;还有一份送给还在居家隔离的女性,另外一份送给从抗疫到现在,一直在门岗当志愿者的女性。 我18岁来杭州读中专,20岁到企业打工,我当过企业仓库管理员,也做过公司人事,还被公司辞退过,我理解那些新杭州人,当他们被隔离时,我理解他们心里想什么,担心什么。 我服务现在的他们,就是服务当年的自己。 我从年三十到现在只休息过两天,这两天是街道给全体社工下的强制休息令。 取消了社区年夜饭,取消了旅行计划 我们邻里社区是杭州第一个全部由新杭州人组成的社区,社区住了一万左右的新杭州人。 每年过年,大概会有1500左右的人留在杭州,有企业员工,有保安、保洁、以及宿管阿姨,他们都是过年不能回去的人。 每年年三十,我都要跟留在杭州的人一起吃年夜饭,安排各种各样的活动。 这样的传统已经有14年了。 本来,我们已经统计好人数,今年留在杭州的有800多人,一起吃年夜饭的有60人。1月23日,年夜饭的菜都全部准备好了。 可是那天武汉封城,我意识到这个年夜饭不能一起吃了。我便打电话给街道领导,说这个饭不能一起吃了。后来我们把这些菜荤素搭配好分成60份,给他们送了过去。 因为一起吃年夜的大多数是空巢老人,还有保安和保洁,他们都是不太会去买口罩的人。当天我就找人想办法买了100只口罩,晚上送菜的时候,我给每人送了一只。 我本来打算1月25日(年初一)一家三口去哈尔滨玩。我老公是社区民警,平时也没有时间出门,我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商量好了,并报了旅行社。 1月23日下午4点多,我硬着头皮跟他商量,哈尔滨可能去不成了。没想到他松了口气,原来他也一直在纠结。 我们商定,不管旅行团能不能退钱,我们都不去了。还好,后来旅行社只扣了我们百分之二十的钱。 1月25日年初一大清早,我去买额温枪,可我跑了好几家药房,都没有买到。后来,我托朋友才买了5支额温枪。 有了这5支额温枪,我的心才定下来。 我这有一个500多人的大“隔离房” 1月24日,年三十,我带社工排摸从武汉回来的人。 当时社区的防疫物资还都没有到位,我自己跑去药店给需要隔离的人买体温计、口罩、消毒液。 1月25日,我们社区的3个小区开始设门岗给进出人员测体温,后面又按照政策不断调整策略,包括小区封闭式管理,每户人家每两天出去一次,然后越来越多的重点区域调整,居家隔离人数也越来越多。再后来,就是慢慢变成要为复工做准备了。 累计到现在,我们社区共有隔离户40多户。 其中有一个大“隔离房”,集体宿舍,里面住了500多个人。他们是一家外企员工,这些人过年都没有离开过杭州,1月27日开始加班。 1月29日,企业停工了。 500多个人啊,全是年轻人,集体宿舍空间小,你让他们一动不动待在宿舍里,那真是太难为他们了。 我跟企业反复商量,让他们一日三餐送进小区,减少他们聚集和外出。如果他们真的需要买东西,能在社区里买到的,登记好再出来买;需要到外面买的东西,登记好,企业帮他买好送进去。 第一天他们送饭的时候,我去看了,我吓坏了,排队领盒饭!我说不行。 我让他们弄个推车,每个房间发过去。 就这样,一直到2月11日复工,一直很平稳。 最大的压力是复工前的准备 最大的压力还是在准备复工前这段时间,就怕有一些员工没跟公司报备突然就出现在我们小区门口。 有一天晚上10点了,我在小区门岗值勤,有一个大伯拎着大包小包,突然出现了。他说他是从江苏搭了侄子的车回来的,说公司2月10号要复工。 我联系他们公司HR(人力资源)。HR说,她还困在家里,这个大伯不会用微信,电话之前也一直联系不上。 我们让大伯先等着,大伯情绪很激动,他说公司2月10号要上班的。 其实大伯没有接到公司任何通知,而是他看电视上说,2月10号第一批企业复工了。然后,他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的公司也是这天复工,他就急匆匆地搭车过来了。 我挺能理解大伯的。50多岁的农村人出来找份工不容易,他急匆匆来了,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后来,我安排他居家隔离了,大伯很感激,连连说不用我们操心,他从老家带了很多干粮。 虽然我非常理解大伯的心情,但这件事发生后,我觉得压力特别大。 本来我们社工每天工作到晚上10点,然后由小区保安接管,我意识到这样不行,万一有人突然这样回来,保安没办法处理。 我就调整了我们的工作机制,三班制,一天24小时都得有社工在。 一直到现在,社工还都在小区值班,基本上我们企业都复工了,但是还是有一些人在陆续回来,我们这里还有3000多人没回来。 有个大哥拎了两袋水果过来 一个阿姨说想当志愿者 今天早上,我们门岗给我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位大哥,他的脚边放了两袋水果,说是送给我们女社工的。我挺感动的。 其实这段时间,我特别容易感动。经常有商店,有小区业主,给我们送防疫物品,送吃的,有一个业主给我们送了2000只口罩,还有业主给我们烧夜宵,也有送暖宝宝,送雨披的。 但这一次,我有点想流泪,因为我太懂像大哥这样的人了,他们来自农村,平时话不多,即使在内心里很感谢一些人,但他们木讷不善表达。 对他来说,拎一袋水果送过来,比你让他不要钱干几天活还要困难。 让我想感谢的还有有很多很多。 我们这里住着一个七十多岁北方来的阿姨,她家只有她一个人,她老伴生活不能自理,一直住在杭州余杭那边一家疗养院里。 之前,她女儿在杭州上班,她和老伴就在我们这边买了一套小房子,后来女儿一家回老家发展了,而她舍不得住在疗养院的老头子。 每周她要挤公交,换乘地铁,然后再挤公交,去余杭看老头子一两次,每次在路上都要折腾半天时间。 我问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她说她要到滨江妹妹家吃。让我们不用费心。 2月15日早上,我在小区门岗上班,她突然跑过来问我,去余杭的公交车有没有恢复? 我问她这时候去余杭做什么? 她说老头子没了。 我听了,蛮心酸的。我马上安排社工开车送她过去了。 这之后约过了一周,阿姨突然跑到小区门岗跟我说,她想当志愿者,她说她之前是护士。 我考虑到她年纪比较大,就同意让她来转转。 她来了,在门岗帮着测量体温,教居民怎么做好防范。 我现在服务的人,就是十多年前的自己 我们社区连我9个社工。加上两个协管员,共11个人。 我觉得这个工作虽然不那么容易,但我感觉每天很踏实。 我没读过大学,我自己就是一个打工的。我是海宁人,1981年出生。我18岁那年来杭州读初中中专,然后就想留在杭州。 那时候,我白天上班,晚上到杭州城区去读夜校,每天晚上下课都要到9点多,然后还要跑着去赶公交车返回下沙。 2004年,我在报纸上看到下沙招聘社区工作者,我报考了劳动保障岗位了,考上了。 当年11月,我到街道上班,一个月后,领导找我谈话,要派我下去筹建邻里社区。这是杭州唯一全部是新杭州人的社区。2006年3月,社区批了下来。 我觉得我现在服务的这些人,就是十多年前的自己。 有一个桐庐大哥,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 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我,说健康码变成黄色了,很着急,我说你骑车到社区来找我吧。 见到他,我说你不要紧张,先居家隔离再看看。 他在家里待了2天,又打电话给我,说他支付宝打不开了,钉钉上显示健康码变成黑(其实没有黑码)的了。 我让他别紧张,我带社工到他那儿去,后来了解到,是系统出了点问题。 我看他在吃泡面,我问他,公司没有给你送餐吗?他说公司的人都很忙。我马上明白了,给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每天一日三餐送过来,也跟公司说明,这个时期工资不能扣。 他一下轻松起来。 他们焦虑的是什么,我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