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明灭 | 天水佶佶(杭州人,会计) “女人们端出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鲁迅先生的《风波》中的这句话给绍兴霉干菜一锤定音,它属于辛勤劳作的人们。这种不放肉、纯粹的蒸霉干菜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博士菜。20世纪八九十年代,浙江乡村的学子刻苦用功,每天吃家中带来的一瓶蒸霉干菜,发奋念书,有不少人最后成了博士。他们在写回忆文章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这瓶蒸霉干菜,所以大家把蒸霉干菜称为“博士菜”。现在,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博士菜这个名字已经渐渐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我读书的时候,倒是没有吃过博士菜,基本的伙食水平还是有保证的。博士菜是父母师长用来教育我们这些城里孩子的一个话题。或者有特别调皮的学生,被父母送到东阳、义乌一带去“吃霉干菜”“收骨头”,即在乡村中学借读,改改顽劣的脾气,学一学如何艰苦奋斗。倒也有人真的学好了,大部分还是老方一帖。 上了中专,同班同学来自浙江的不同地市。大家挤在一幢宿舍楼里住,男生住2-4层、女生住5-6层,每层有一个公共的卫生间和洗漱间,热水需要自己去开水房打上来,这样的条件在当时算是中等。上世纪90年代,从杭州到温州需要坐七八个小时的大巴车,所以很多同学一个学期只能回家一两趟,想吃到家里做的菜只能依靠有熟人到杭州来的时候给带一点。作为为数不多的杭州本地人,祖籍又是绍兴,我家成了同学们的“食材加工中转站”,加工的最多的就是霉干菜焐肉。 霉干菜焐肉是一种耐储存又下饭的菜,比起海鲜类,更适合长途运输。可是,杭州的气候湿热,特别是黄梅天。儿行千里母担忧,妈妈们就把霉干菜与肉放在一起蒸得特别干,只放少量菜油调味,期望这燥乎乎的霉干菜焐肉能够多放两天。妈妈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宝贵的、从家里带来的菜都会被拿来“共享”,哪里有机会“多放两天”呢! 大部分时候,我都会把一大搪瓷杯霉干菜焐肉带回家里,由我的妈妈再加工一番。放在大铁锅里,加油、加糖炒制,再蒸一遍,原本淡褐色的霉干菜变成深黑色,五花肉变得油光光,口味变得油润甜蜜,交还给同学。每次大家都赞不绝口,称妈妈是妙手回春,至多两天这缸霉干菜焐肉就见底了。那只大号搪瓷杯的盖子和柄上,同学的妈妈用一根绳子牢牢系住,那根绳子是自家用棉纱线编制成麻花辫状,生怕盖子和杯子分家,从前的人过日子就是如此仔细。 每个星期,我从家里带来的夹心饼干、巧克力派、长鼻王之类的垃圾食品,都能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如果温州同学的家捎来一鞋盒香喷喷的炸带鱼,那肯定是“解决问题不过夜”。是的,那炸带鱼就是放在一只鞋盒里的,那么简洁大方,不需要放任何作料,就超级好吃。 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工资和吃饭这两件事还是花费了我们很多心思。毕竟每个月的工资只有3位数,出于会计专业的本能,很多人都有记账和存钱的习惯。同寝室的同学在1997年给我寄了一张贺年卡,告诉我,她终于在银行转正了,并且存了550元,非常开心。转眼间,我们已经毕业26年,孩子都比当年的我们要大了,靠着勤奋能干,大家都过得不错。朋友圈经常晒出给孩子们做的花样繁多的菜式,还有精致的中西点心,没有人烧霉干菜焐肉这样的粗菜了。前些天,我把那张贺卡拍了照片,发给那位同学看。她笑了,说在杭州上高中的儿子,一周的花费都不止55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