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鸟物语 | 余毛毛（安徽人，散文作家）

这几天江水暴涨，让我想起前年夏天长江发洪水，我在江边一个村庄工作了一个月的艰苦生活。因为24小时都在村庄，就有了很多观察江边鹭鸟的机会。

根据《中国鸟类图鉴》的指导，我认出我看到的鹭鸟分别为牛背鹭、白鹭和池鹭。村里有个草坪培育基地，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早上5点钟，天刚蒙蒙亮，我就拎着相机在草坪深处一根电线杆子边坐下，静等它们的来临。

没一会，一群白鹭就飞了过来。它们通体洁白，只有喙和脚是黑色的，一共有8只。起初我非常苦恼，因为它们总是站成一线，如果用长焦拍它们，顶多只能拍到一两只；如果用广角，拍出来又是那么小。

后来我想出了办法，利用了白鹭对人特别警觉的习性，小心翼翼地绕到白鹭阵线的两端，惊动它们往中间靠拢。终于，它们全窝了在一起，全都在镜头里。我端着相机朝它们奔跑，能接近多少是多少。它们轰然全体起飞，而我则一顿狂拍。8只鸟，8种飞翔的动作，它们在晨光中翩翩起舞的样子多美啊，没有一只逃过我的镜头。我目送着它们飞进江边的白杨林，再追随它们到江边，寻找牛背鹭和池鹭。

牛背鹭和白鹭的体型差别不大，样子也差不多，但它们的背上有两抹橘黄色。我在大坝上行走，江水几乎与堤坝持平，往日江滩中高高的白杨树只露出一小部分，而这就是牛背鹭的落脚地。杨树叶片阔大，它们有时藏在树叶里，很难发现。所以我将寻找重点放在飞翔的牛背鹭上，我看着它们在江面上飞，有的飞往远方，看不见了；但有的却飞到近处江滩的树上。我拍它们落到树上的样子、绕着树飞的样子、从树上起飞的样子……

回来检视相机时，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我拍的只是一只牛背鹭，但照片上却往往出现两只，另一只则一动不动地蹲踞在树上，似乎冷眼在看飞翔的鸟。而我在拍照时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有几十张照片都是这样，这是为何呢？后来我才想起，这时正是它们的繁殖季，那只冷淡的、不动声色的、不起眼的，正是那些忙碌飞翔的牛背鹭们的女神呢。

池鹭是灰褐色的，有点像麻鸭的色泽，体型略小，数量也少，脖子很短，不像白鹭和牛背鹭那样的弯曲，它似乎总是单独活动。我在村里一个月，只遇到过它两次，都是单独的一只。发现它纯属意外，是无意中在树梢上看到的。正在猜测它是什么鸟时，它就飞走了，我连相机都没来得及端，但它的样子却深刻地印在脑海里，后来查图鉴，才知道它是池鹭。

正是这惊鸿一瞥，激发起了我要再次找到它的决心。我一定要看到它飞翔的样子。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黄昏，我终于又找到了一只。它在树梢上，仿佛老僧禅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它那树皮一样的羽毛，更为它增加了一丝荒凉落寞的氛围。

天很热，堤坝上蒸腾着一股雾气，我端着相机一动不动地盯着它，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蚊子咬得我浑身摇摆。但我依然没有放下相机。因为我知道，一旦错失机会，就不会拍到一张清晰的飞翔图。我的相机很差，连机身带镜头也不过7000多元钱，但也有3斤来重，端久了手就不禁颤抖起来。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它却毫无征兆地猛然起飞，就像一朵迅速绽放的大花，它的双翅奋张开来，竟是柔白的一团；它在空中飞翔的样子，完全似一个志得意满的翩翩少年郎。

我喜欢这些鹭鸟，它们让我感到欢乐、惊奇，这惊奇与欢乐是来自于外部，但又在我内心生长。它一点都不喧哗，但快乐的感觉却是那么持久。它赋予我一点真实的灵动，一点真实的敏捷，而这灵动与敏捷就像两把斧头，能让我在庞大而芜杂的生活中开辟出一条清新的小路来，让我得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