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达（在岛屿上写作，第六届冰心散文奖获得者）

那年的清明前两天，一位朋友来电，说他象山的朋友带来两条“川乌”，晚上请我一起品尝。“川乌”？是啥好东西，还特意为此请客吃饭的？经他一说，才知是马鲛鱼。据说那川乌好贵，第一天捕捞上来的卖到八百元一斤，第二三天才减至每斤六百元。这样的价格，普通人家哪能买得起？

我未曾品尝过川乌，却自小开始吃马鲛鱼。

在舟山，每年的四至十月间，都是捕捞马鲛鱼的季节，我们常常能吃上马鲛鱼。

马鲛鱼肉多刺少，肉质细嫩洁白，糯软鲜爽，营养丰富，民间有“山上鹧鸪獐，海里马鲛鱼”之说。马鲛鱼既普通，为大众化的鱼类，却又肉嫩味美，百姓自然喜食。

马鲛鱼大多用来抱盐清蒸，肉质柔和，原汁原味；也可制成金黄色的熏马鲛鱼，外酥内软，香鲜糅合。熏鱼可与白菜烧炒，清香扑鼻。若再加点炒鱼肚、虾米，则成“三鲜什烩羮”，乃岛上甚有特色的菜肴，透鲜得很。买得大量马鲛鱼时，便用酒糟、盐制作糟马鲛鱼，酒香缭绕，吃下肚子后还觉得香气回漾。我最喜吃的是酱渍风干的马鲛鱼，香喷喷的，味道上佳。

据说马鲛鱼是鱼中的硬嘴将军。它一张开嘴巴，便露出又尖又长的牙齿，煞是凶恶，常常耀武扬威，欺侮小鱼小虾。然而，民间有句谚语，叫马鲛鱼嘴硬骨头酥。

有一天，一些鱼类看不惯马鲛鱼那种龇牙露齿的凶煞样子，想领教一下它的本领。领头的是带鱼，还有鳓鱼、鲳鱼、鳗鱼等，虾姑弹、梭子蟹们也来助威。只见带鱼一声令下，这些鱼们一下子把马鲛鱼围得团团转。马鲛鱼心里一惊，大叫一声：“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家有话好好讲。”于是，群鱼数落马鲛鱼不讲道理，不把群鱼放在眼里。马鲛鱼见群鱼和它理论，便展开它的铁嘴巴，强词夺理，把群鱼说得哑口无言。马鲛鱼说得唾沫横飞，自以为胜券在握时，群鱼早已怒气冲天，便准备与它拼杀。马鲛鱼吓得面如土色，原来贼骨铁硬的骨头都酥了，只得连声讨饶。群鱼见马鲛鱼讨饶，哈哈大笑：“原来马鲛鱼也嘴硬骨头酥啊！”从此以后，马鲛鱼的身体就变得软塌塌了。

软塌塌的马鲛鱼在清明前当真好吃。

那天，朋友的两条马鲛鱼鲜亮肥嫩，看上去那样挺拔，能感受到它的弹性。眼珠还透着光亮，那么新鲜，富有活力，怪不得价格要那么高。不过，让我去买，想来要犹豫不决。

两条马鲛鱼做成了“三吃”。先是将马鲛鱼切成手指那么薄的一片片，与咸菜同烧，名曰“咸菜马鲛鱼”，一道十分经典的菜肴。夹一片，肉质果然细腻，入口而化，鲜美至极。另一条马鲛鱼则对半切开，一半红烧，一半清蒸。红烧的酱红，清蒸的灰蓝，便有得一比，一品，却皆是色味清美，甜滑可口。只是，又要多喝酒，得感谢人家。

自然，别忘了吃马鲛鱼得先吃它的尾巴。俗话说，“鲳鱼嘴，马鲛尾。”马鲛鱼的尾巴是活肉，味道特别鲜爽。

品尝马鲛鱼的美味时，我不由想到了一幅图片。蓝色的大海中，一大团的鱼群相拥相簇，密不可分，组合成一个圆球状，很梦幻的样子。鱼群的色彩也呈蓝色，只比海水稍深一点。远远看去，仿佛只是海底的一点深蓝。如果不看文字解释，很难辨认出那是马鲛鱼。

原来，生活在海洋中上层的马鲛鱼，体背多为深蓝、深青或蓝黑色，腹部色淡，为银白色、白色或淡黄白色，这种颜色称为消灭色。如果从上往下看，由于鱼体背部在自然光下与海水的颜色相一致，所以虽离鱼很近，也不易辨别。从鱼体的下面向上看，鱼类的腹部与水面的颜色以及天空的颜色很相似，也难以区分。如此，马鲛鱼就能迷惑敌人或猎物，达到隐蔽自己或者偷袭猎物的目的。

马鲛鱼还真善于隐形。

能隐形，多好啊。神仙的最大本领就是隐形，逍遥自在。我也多想隐形啊！我不想让人感觉招摇，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不想被人穿小鞋，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不想将我的人形出现在我不想见的人面前，不想……我隐形，我就能如神仙一样的自在快活。谁不想隐形的？

可是，马鲛鱼避过了强大敌人的偷袭，又怎能逃过渔民老大的眼睛，或者鱼探仪的智慧？一张张血盆大口般的巨网罩下来，它们不就乖乖地成了渔民老大的猎物？

即使隐形，被俘获的命运也还是随时罩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