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杭州萧山小伙杨明放弃迪拜高薪职位,扎根贵州山区支教十余年的感人事迹,近日经人民日报、新华社等媒体披露后,在全社会产生持续的正能量激荡。为了山区的孩子,杨明甘愿在艰苦环境下担任山区孩子的“代理爸爸”,从自己微薄的工资中挤出近8万元资助贫困学生,还因为割舍不下孩子们放弃了公费研究生名额。他的壮举,就像杭州射出去的一道光,照亮了千里之外无数山里孩子的笑脸。实际上,不只是杨明一个人,近年来每年从杭州这座温暖的城市射出去约1300道温暖的支教光芒,这些光源可能是大学生,也可能是城市白领,还有可能是退休教师,他们共同用自己的支教行动书写了一曲动人的爱心之歌。21岁大三学生周之浩七年如一日坚持走在自己的支教之路上,就是其中的一个跳动音符。
每日商报 21岁,一米八四的身高,阳光而帅气,脸上写满了真诚和谦逊——美国常青藤名校布朗大学在读学生周之浩,朝气蓬勃,浑身上下散发着年轻人的活力。围绕着“贵州山区支教”这个话题,他和记者滔滔不绝地讲述了2个多小时,勾勒出他在七年支教中的起、承、转、合。
那个14岁的少年,
从支教开始
关心别人的生活
2013年暑假,周之浩14岁。
对于一个在公益中学初二升初三的懵懂少年来说,支教似乎很遥远,却又近在眼前。
那年暑假,他和爸爸一起报名参加了“第九世界”公益组织牵头的支教亲子活动,来到了贵州省黔东南从江县加勉乡的一所山区小学——寨坪小学。
35小时的绿皮火车,10小时的山区公路大巴,最后坐拖拉机进入这所山区学校。眼前的一切既新鲜又震撼:简陋的校舍,崎岖的黄泥土路,村里的生活物资需要肩背手扛,支教队员晚上需要睡在教室地板上或者借宿老乡家里。大多数当地孩子的父母外出打工,只有老人和孩子留守。学生小学毕业后,需要村干部和乡村老师挨家挨户去劝说才会读初中,能读县高中的寥寥无几,考上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
对于从小习惯城市生活且家庭条件优渥的周之浩来说,眼前的一切简直不可思议:每天只能露天洗澡,山区的孩子大多习惯于蓬头垢面,女孩子很多十四五岁(基本与他同龄)就嫁人生子外出打工……
贵州东南部月亮山地区的人们自称为第九世界,因为中国在世界上是第三世界,贵州在中国处于第三世界,月亮山地区为贵州的第三世界,合起来三三得九,正好处在第九世界。
人人生而平等,为什么他们和我们如此不一样?那个少年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但支教队却带去了不一样的温暖:支教队长马林老师耐心地给当地孩子剪指甲,教他们做好个人清洁卫生,校园里缭绕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支教老师们对他说,山里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你们可以一起追梦。
时间的流逝让他的这段记忆更加清澈。回想起他的第一个结对伙伴,周之浩十分确切地说:“当时和我结对的孩子姓龙,是个苗族小伙伴。他很喜欢笑,喜欢唱苗族山歌,让我记忆犹新。”
虽然14岁的少年并不能对当时的所见所闻有足够深刻的体悟,但第一次切身参与的支教行动,彻底颠覆了这个城市男孩对生活的原有认知,在他的内心悄然种下了一颗日后不断生长发芽的爱心种子。
“他们和我一样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现实条件却将他们的梦想打得粉碎。”周之浩动情地说,“我当时就下定决心,我要尽我所能帮助他们,让他们和我一样有机会追寻更美好的自己。”
第二年暑假,周之浩独自背上行囊,再一次加入支教队。后来,读高中后他每年暑假还是会雷打不动参与支教。
上大学后,他继续暑期回国支教。截至2019年暑假,他已经先后七年参加黔东南支教活动,跟随公益组织的老师们在寨坪、加勉、黄岗、羊场、平天等多所当地小学支教助学。
要不是2020年暑假遇到新冠疫情,他的暑期支教还会坚持。就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他透露已经在计划2021年暑假的支教活动了。
七年如一日始终不渝,
支教能给山区的孩子
带去什么?
七年七次山区支教助学,伴随着少年周之浩的成长。
每一次走进大山深处,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而来?我们能为山里的孩子做点什么?我们能留下些什么?
他曾经努力引导山里的孩子学说普通话,纠正他们的发言,引导他们习惯讲普通话而不是方言。
他曾经努力发挥自己在数学和科学方面的特长,带领山区的孩子做趣味科学实验,研讨趣味数学问题,让枯燥的学习丰富多彩。
他和山里的孩子一起制作航模飞机,让他们大开眼界;他购买万圣节服饰送给山里的孩子们,和他们一起编排情景剧,表演给老乡们看。
他带领那些英语基础极其薄弱的孩子大胆说英语,激发他们对英语学习的兴趣。
他和支教老师一起航拍山村,帮助山里的孩子从另一个视角欣赏他们家乡的古老村落。
他和队友们用投影仪在村口空地上放电影,让山里的孩子也能和城里的孩子一样看大片。
周之浩是个摄影爱好者。在队友郭留仙老师的建议下,他为学生们拍摄了一张张有纪念意义的全家福,获得了家长们的认可,由此有机会给那些不怎么识字的家长讲讲孩子教育的重要性……
他努力用自己的行动,想要给予那些在他看来遭遇了命运不公平的孩子们更多的美好,让那些生长在闭塞山村的孩子也能体会美好教育的美好。
在黎平县双江镇平天小学,周之浩认识了特别聪明伶俐的学生赢惠玲。这个小女孩上学要背着弟弟一起去,一边学习一边看管弟弟,但她学什么会什么,尤其是舞蹈跳得一级棒。周之浩送给她两本书和一些文具,多次和惠玲远在重庆打工的父亲通电话,夸赞小女孩的出色表现,希望他能更重视女儿的教育,好好培养这个女娃。小女孩后来被爸爸带去重庆上学,成绩一直很优秀。几年来,小惠玲每到逢年过节,总会通过微信向“周老师”发来问候和祝福,汇报学习和生活情况,让小周内心像喝了蜂蜜一样甜。他感觉自己多了一份亲人的牵挂。
但最让周之浩激动不已的是山村教育的良性循环。
曾经的“乡状元”杨先锐师范毕业后,毅然回到自己小时候就读的平天小学任教,很快他的学生就陆续有人考入上海海洋大学、贵州大学等高校,山村里大学生一年比一年多起来了。
曾经和周之浩一起到黄岗村小学支教的裘海璇老师,她当年带教过的侗族学生芳世魁,今年还考上了浙江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师生再一次团聚竟然是在杭州的校园,裘老师和她的爱人都是这所学院的老师。
杭州的一批优秀教师,也被选派到黔东南的各个学校,把杭州的先进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带到贵州大山里。
如今,周之浩曾经去过的山村,大多数连通了高铁和快递,当地人对教育的认知也逐渐在改变。
他和支教队友们一起,以自己的微小力量,推动贵州山区教育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周之浩为此无比自豪。
我想做一个有温度的人,通过燃烧自己去点燃更多的人
如果说前五年周之浩是跟随公益组织前往贵州山区支教,2018年升入大学后,周之浩的支教行动加入了更多的思考和探寻。
他不再满足于给孩子们代课和与孩子们沟通、互动。
周之浩说:“我想通过自己去影响更多的人。”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温度的人,他期望通过燃烧自己去点燃他人。
他带着调研课题和全新的使命,于2018年和2019年暑假,以与前五次不一样的期许,走进大山里的学校。
《从平天小学看中国乡村教育变迁、振兴、发展》是他2018年撰写的调研报告的标题。在调研报告中,他对平天小学的学生、教师情况,以及教学现状、支教成效等以翔实的数据和丰富的图表加以总结、分析,并大胆展望了未来。
他写道:当我问及杨校长学校目前最需要帮助的是什么时,杨校长的回答十分简洁但又深情:“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在不漏雨的教学楼里面上课!”“我更希望我们能够拥有更多的专业老师,这样我们能重新开设五六年级。孩子们再也不用每周往返于村镇之间,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他总结说:“平天村的进步是黔东南经济不断发展的一个缩影,平天小学所存在的问题也在黔东南地区极具代表性。在过去的六年中,我见证了许多学校硬件设施的显著改善,但真正的问题在于软实力:师资力量的不均衡、留守儿童家庭教育的缺失、整体村民的卫生和学习理念的不足……”
2019年暑假,周之浩的调研报告围绕“高铁时代的黔东南支教志愿者思考”展开,他有了更深入的感悟。
他的调研和思考已经在他的周边起了“化学反应”:他接触的支教队伍数量不断扩充,总数已超过十支,总人数已达200多人,支教范围也日益在扩大。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大学同学都有人热情高涨地陆续加入支教志愿者队伍……
他还和亲戚朋友一起,将山里的紫米收购,卖力在江浙沪公益推销,帮助山里人提高经济收入;他的行动开始超越支教本身,他努力通过各种形式和途径,呼吁社会各界关心关注山区教育,希望通过一己之力帮助山村和山村的孩子们开启更大的一扇窗。
他告诉记者,他目前正在计划一项扶贫调查,他想要探究答案的问题是:对于山区那些因老弱病残致贫的人家,如何才能让他们在推理扶贫资助之后,维持正常生活水平不下降?
去之前都在想能带去什么,回来后都在总结收获了什么
很多人会把山区支教看成一种单向的无私奉献,但在周之浩看来,自己的得到却要远远大于自己的付出。
他说:“90%的支教志愿者去之前都在想自己能给山区的孩子带去什么,回来后都在总结自己从中收获了什么。”
前几次去支教,他总是苦口婆心跟山区的孩子们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机会走出大山,去看看更大、更美好的世界。
直到有一次,一个山里的孩子说:我觉得我的家乡很好,我大学毕业还要回到家乡。他在愕然的同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居高临下,有可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山里的孩子们了。从那以后,他就主动放低身段,尽量与孩子们平等交流,尽力做到尊重孩子们的内心想法。
比如,周之浩是学数学专业的,他曾经习惯于自顾自强调学好数学的重要性,但他发现孩子们并不一定听得进去。他通过和孩子们一起制作飞机模型,然后告诉他们,不论是火箭发射,还是卫星上天,直至北斗导航运行,都离不开数学计算,学习数学不仅仅是为了应付考试,更为了将来成为栋梁之材——他发现孩子们的眼睛里立刻闪耀出惊喜的光彩。
在一次又一次的支教行动中,他认为自己最大的收获是,他学会了谦逊,学会了换位思考。
在大山里教书育人的很多老师,平凡而清贫,但为了学校修操场,他们会毫不犹豫贴补进自己的工资;遇到家庭困难且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面临辍学,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继续上学,甚至甘愿用自己微薄的收入贴补学生。面对现实,努力改变,这是周之浩眼睛里看到的教益。
小周和支教队友将这些总结为:既要仰望星空,又要脚踏实地——这已成为这些年轻人脑海中深深的印记。
他说:七次历久弥新的支教行动,每一次都让自己经受一次挑战,学会交流,懂得合作,换位思考,这些都是任何课堂无法学到的。
周之浩的妈妈曾经要求儿子“用脚丈量中国”,如今这位母亲对儿子的坚持和行动有着溢于言表的骄傲和自豪。
■新闻背景
每年约有1300名杭州志愿者
成为那道温暖的光
杭州是一座温暖的城市,在这座城市有志愿者349万人,他们是杭州城市形象的“爱心大使”。
据知名公益人、杭州沃德青少年公益服务中心执行会长郑壹零估算,最近几年,通过高校牵头发动、政府外派、公益机构组织的长期、短期支教活动参与人数,每年大约有1300人左右。据了解,近几年通过“志愿汇”平台共组织支教类活动538个,参与志愿者5188人,参与人次32843人次,共记录志愿服务时数177186小时。
杭州人的支教热情也在持续高涨:15年前“第九世界”公益组织刚开始组织支教活动的时候,每年一般只有30人左右报名参加,最近几年这一人数已达200人左右。
郑壹零认为,浙江尤其是杭州,经济发达,且人文气息浓厚,扶助弱小既有经济基础,又有文化基础,所以杭州人对扶贫、支教、助学等善举,一直热情高涨。
“第九世界”公益组织(杭州沃德青少年公益服务中心前身)支教项目 “走进桃花源”主要负责人马林,十多年来曾先后带领约1200多名志愿者前往贵州省黔东南地区、云南省六盘水地区、云南怒江地区开展支教活动。今年2月,他作为组织部选派的挂职干部,前往黔东南州黎平县教育和科技局担任副局长,帮扶一年半。据他介绍,支教志愿者以教师、大学生为主,也有医生、企业爱心人士、自由职业者、高中生、海外留学生等各行各业人员参与。他遇到的支教志愿者年龄最大60多岁(退休老师根叔、根婶夫妻,已连续四年支教),最小的一年级(参加亲子支教夏令营)。
支教的意义远超支教本身
“其实,支教活动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捐了多少钱,赠了多少物资,教孩子们学了多少知识,而是用陪伴打开山里孩子另一个世界,遇见美好,照亮梦想。”马林说。
郑壹零曾多次接到“从天而降”的捐助电话,要求将一批物资专项捐助给山区的某个小学校。他追问之下,得到的回答是:我几年前曾经参与过你们组织的支教活动,后来自己有了经济能力,第一想到的就是帮助山里那些条件依然艰苦的孩子们,让他们有更好的环境、更好的条件学习和成长。正是一次次的支教,在年轻人的心中种下了爱的种子。
类似的事情多了,郑壹零和马林等公益先锋更明确了支教的意义:不是一时兴起的热情,不是仅仅停留在支教本身,而是致力于培养一批有强烈社会责任感和爱心的年轻人。
马林回忆说,七年前第一次在父亲陪同下参加支教的周之浩同学,不善言辞,甚至显得还有些木讷,在公益支教路上的七年,是他成长最快的七年,如今的他热情、阳光,很会替别人着想,周围的人总能被他满满的正能量所感染。
与周之浩一样中学甚至小学就参加支教的还有一大批青少年,他们不仅帮助了别人,更是完美地成长了自己。有个名叫吴嘉宁的孩子,从小非常内向,小学三年级暑假就被爸爸妈妈“强迫”去山区支教,她给山区的小朋友上英语课、作文课等,积累了满满的自信,后来去美国读书,不仅和大多数中国学生一样数理化遥遥领先,而且在学校的社会实践、社团组织等方面也力拔头筹,改变了美国老师对中国学生“数理化强,社会实践弱”的固有印象,还被当地媒体争相报道。
在杭州市志愿者服务中心,记者虽然没能查询到确切的支教数据,但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杭州人目前想要参与支教,途径非常多,国家层面、地方层面、公益组织层面都在推动这件事。去互联网上一搜索,就能搜到很多相关信息,有意向的人可以根据各自需要报名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