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上海巨鹿路一幢大厦的六楼,一间500平米的公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向外望去,是一片低矮的老房子,一群鸽子从屋顶飞过。在尽头的办公室,微信公众号“一条”的掌门人、45岁的徐沪生坐在桌边,一手夹着烟,一手点开一段时长4分51秒的视频。他将开头拖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对剪辑师说:“她讲完这句话要花七八秒的时间,太长了。这一段有点单一,能不能再多几个镜头?”4个小时之后,修改过后的视频《你会这么慢慢慢慢做一件事吗》在微信公众号上发布,又过了4个小时,这条微信的阅读量已经是“10万+”。
徐沪生将这条视频转发到朋友圈,“我会!人家几年做一件衣服,我经常一个月乃至几个月读一本书,”他还补充了一句,“是每天八小时以上哦。”去年2月,他辞去《外滩画报》执行总编辑的职位,创办了“一条”,转型做互联网,内容涉及生活、潮流和文艺。9月8日,“一条”通过微信公众号发出第一条视频,当时大家手抖到老是担心会按到删除键。短短15天,“一条”的粉丝量就突破100万,现在这个数字已经达到300多万。 全上海滩最不懂交际的主编之一 一年半以前,徐沪生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夜里读书到凌晨三四点,上午11点起床,骑着自行车去上班,路上只要花十几分钟,到了单位,开会、看版、改稿,然后回家吃饭,陪女儿和小猫玩。他说:“我应该是全上海,甚至全中国,最不懂交际的主编之一了。” 在一篇盘点2007年的文章里,徐沪生这样写道:“读书之外,似乎也听了不少古典音乐,看了不少经典电影。几乎没怎么浪费时间,没有参与什么社会活动。”不过,他又在一首诗里写道:“你会渐渐找不到自己,如果你和世界长久地失去联系。” 2013年,报社里的人都在谈论转型,徐沪生就注册了一个公众号,举着自己的身份证,拍了一张照片。那段时间他整天在办公室看视频,通过Youtube下载了上千条点击过百万的视频,总共有40多个G。最后他得出结论,高端一点的生活类内容,已经不适合以图文的形式在移动端上传播,在4G时代,短视频将会是一个新的方向。没过多久,他就辞去了年薪很高的工作,“我这个人比较坚决,做决定比较快,不干就不干了。” 徐沪生出生在上海,所以父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1992年,他从上海复旦大学哲学系毕业,被分配到老家扬州的师范学院哲学系当老师。半年后,他把工作辞了,交了7500块钱的违约金:“我一年工资才2000块不到,家里人出钱赔的。我就是不想在扬州待着了。” 他再次回到上海,因为没有户口,卖过电脑、房子、做过广告。1995年,他回到母校读哲学系研究生。毕业后,他去《青年报》工作,进入媒体行业。2000年,30岁的徐沪生创办了《上海壹周》。2005年,他又创办了新版的《外滩画报》。 “转型不转行”,做了8年杂志的徐沪生在尝试了各种视频风格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调性,做“高端杂志化视频”,只拍美的东西。“一条”的简介这样写着:“所有未在美中度过的生活,都是被浪费了。” 标题要占用人们的眼睛 10万,在微信平台,就是一条金线。 “一条”第一个点击量破40万的视频,是《30万居然可以造出这么美的房子》,打开内容是一个很美的两层建筑,林志玲曾在那里拍过电影,但是房子的造价很低,只要30万,这条视频让徐沪生意识到,“一个标题的效果如此强大。” “一条”发布的视频基本在3-5分钟左右,拍摄、制作的时间却是它的上百倍,以此来保证视频的独特和优质。徐沪生参与其中的每个环节,“从每个镜头,到每个标点符号”,包括最后取标题。在社交媒体时代,一个标题可以决定一条视频的生死,他经常跟同事开玩笑,前期花再多工夫,在点击量面前,都比不上一个好标题重要,“杂志式的标题,出去就是死。” 徐沪生设想的一个场景是,一个人躺床上,在刷手机,然后有一个朋友在朋友圈分享了一个标题,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看到一个标题,以及一张很小的模糊不清的图,“必须让他在零点零几秒的时间里决定点进去,”徐沪生说,“标题决定了你能不能被大家看到,内容好坏决定了我们有多少人转发,但转发的时候标题也很重要。” 什么是一个好的标题呢?徐沪生认为既要吸引眼球,又要切题,像是一种字词的小游戏,但是也要有一个底线,“不是很蠢很俗的那种。”他取过一个标题,《当人们的眼睛被占用的时候》,配图用的是一张《五十度灰》的剧照,点进去,是一个采访喜马拉雅电台创始人的视频,“当你的眼睛被占用,你只能听。” 在“一条”的运营总监、曾经创办公众号“读首诗再睡觉”的范致行看来,每天标题的处理和摘要部分,都非常需要语言的组织,而徐沪生诗人的身份,对此有着“很重要的帮助”。 沪生,芜城 写诗的时候,徐沪生用另外一个名字,徐芜城。他的诗集《一个青年的肖像》马上就要出版,收集了他十年来的创作。 高中时期,徐沪生读到北岛和顾城,从此开始写诗。大学读哲学系,当时复旦诗社举办新生诗歌比赛,他交了一首高三时写的诗,得了第一名。之后他担任大学诗刊的主编,经常去各个大学参加诗歌朗诵会,和诗人们一起喝酒,喝得烂醉。那时候他读得最多的是波德莱尔,同时迷恋着尼采的哲学。去年,他在一份“上海诗人生存状况”的问卷中说:“我们这一代普遍倾向于从中西文学、哲学、历史等经典中汲取养分,趋向于用诗来叙述现实,语言也普遍倾向于直白朴素。” 毕业后,徐沪生没有再参加任何诗歌团体,而媒体工作带来的大量碎片时间,让他可以在办公室进行诗歌创作。他走出会议室,半小时就切换到写作状态,他将这种切换比作从威尼斯商人到哈姆雷特:“写诗,可以让生活增添深度和光彩(看不见的),减少虚荣心和不必要的应酬。” 每天阅读八小时 2003年,徐沪生销毁了之前写的所有诗,风格也开始从现代转到古典。同时,他开始大量阅读优秀作家的经典著作,每天保持8小时的阅读,“时间总是挤得出来的,白天花两个小时,晚上从8点到凌晨2点,有6个小时。”现在他家里大概有近一万册的书,书房里只容得下他和猫。 在书的选择上,他几乎只读死人的书,托尔斯泰、契诃夫、普鲁斯特、卡夫卡、波德莱尔、卢梭、黑格尔、叔本华、尼采、海德格尔……而且是一口气读完对方的全集。前段时间,他读了日本唯美派文学大师谷崎润一郎的小说《少将滋干之母》,发现里面引用了很多白居易的诗,于是又把《白居易集笺校》翻出来读。 做“一条”之后,徐沪生保持了十年的“每天阅读八小时”习惯被打破了,“最近没读书,没时间读书。”他用来发表诗歌、杂文、杂论等的豆瓣小站“徐芜城”,也荒芜了好久。过年期间,徐沪生短暂地恢复了几天以往的作息,读书到夜里两三点,第二天醒来,恍惚中,他还以为又要骑着自行车去报社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