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日报 通讯员 周德峰 记者 钟玮 10月25日,余杭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内勤室,许华良拿着一本案卷出来,边看边往办公室走。刚进办公室的门,桌上的手机便响了。 “许大,这边的人抓牢了。”工作群里,正在深圳办案的民警发回捷报。 “漂亮,回来路上当心点。”许华良简单回复了一句。 再翻翻其他工作群,最新的消息不断发到:前往北京的办案组刚刚落地,在海南办案的小组仍在蹲守,留守本地的民警正在继续落实嫌疑人笔录…… 正值全国公安机关打击涉税犯罪“百城会战”行动,余杭经侦民警最近特别忙,就在当天,前期抓获的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嫌疑人刘某刚刚被检察机关批捕。许华良放下手机,翻了翻桌上的材料——18起在办案件,85条待处理线索。他深吸一口气,开始逐一整理。 从警20年,许华良干过的岗位很多,他也没想到,年近不惑时会一头扎进经侦这个最烧脑的工作。许华良说,过去20年的经历就像老家窖藏的一坛老酒,历久弥香,偶尔拿出来品一品,时而会心头一紧,时而又会心一笑。 深夜缉凶 他当了一回“愣头青” 1995年,许华良初中毕业。就在这个农村少年不知前路该如何走的时候,父亲替他做了个决定:报考警校。在父亲看来,警察工作一来稳定,二来说出去也响亮。 1999年,许华良警校毕业,进入余杭公安,成为一名刑侦技术员,开始跟着老师傅四处勘察现场办案子。2001年,瓶窑发生一起凶杀案,一名40岁的男子因纠纷将亲戚杀害。许华良和老民警根据线索,连续在嫌疑人的落脚点附近蹲守两天,终于等到嫌疑人潜回来取东西。 那是一个深夜,嫌疑人从屋里出来,与许华良撞了个对脸,拔腿就往村后逃窜。许华良和老民警一路紧追,一直追进了山区。20岁出头的许华良体力好,跑在前头紧紧跟住嫌疑人,老民警则渐渐体力不支,落下了一大截。当晚10点多,漆黑的山路上,许华良只知道嫌疑人在前面跑,却已听不见同事的脚步声。他喘着粗气狂奔了两三公里,心里渐渐开始发毛。 “不要跑,再动一下,我开枪了!”终于,他冲着嫌疑人大喊一声。嫌疑人本已体力不支,听到这声断喝,一个踉跄,当即抱头蹲倒。许华良猛冲几步,一把将嫌疑人按倒在地。三四分钟后,同事们赶到,一起将嫌疑人押了回去。 许华良记得,父亲曾和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做警察,自己的事情要懂得放弃,多为老百姓做事情。”对于这句话,许华良当年是闷声应下的。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他越来越少地和家中老人提起工作上的惊险。“跟老人家讲了,他们就多担惊受怕,何必呢?” 斗智斗勇 抓赌打黑他都是一把好手 2004年,许华良任瓶窑派出所副所长,主抓治安打处工作。有一段时期,瓶窑赌博泛滥,涉赌团伙常在山上私设赌场,一群老赌鬼则扎堆开赌,吆喝声扰民不说,还经常闹出打架伤人的事情来。 有一回,许华良组织警力上山抓赌。山坡是块开阔地,山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有人靠近,周边岔路又多,想包围抓捕也很困难。许华良带着民警穿便衣靠近,正待抓捕,有几张桌子上的赌徒察觉不对,四散逃窜。有4名涉赌团伙成员沿着山路往山上跑,许华良眼看追之不及,瞬间演技全开,边跑边佯装回头张望,又冲前面的嫌疑人大喊:“哎,这边有条小路,没有警察的……” “好的,好的……”4名嫌疑人听见呼喊,竟以为许华良也是赌徒之一,纷纷掉头,慢悠悠地往回走。许华良和同事轻而易举地将这4人拿下了。 2009年,许华良奉调担任余杭公安分局打黑行动队队长。刚到任,许华良便听说临平一带盘踞着几个黑恶团伙,其中闹腾得比较凶的是以大风、大军、大春3人为首的“大字帮”。这3人都是北方人,常年混迹于临平的会所、街边大排档,在当地开设赌场、放高利贷,三天两头暴力讨债、寻衅滋事,甚至聚众械斗,持刀对峙。擒贼先擒王,许华良决定先将这3个为首分子擒获。 抓捕大风时,许华良带着民警在某小区连续蹲守。某天晚上,大风进了电梯,直上20楼。行动队跟着大风来到某房屋门外,一直守到次日凌晨。屋里没开灯,而民警尝试敲门、打电话,屋里均无动静。莫非大风从其他出路溜了?就在大家怀疑大风去向时,许华良做出了惊人之举——他竟在毫无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从大风邻居家阳台翻至大风家中。进入屋内,许华良发现大风原来已经熟睡,于是,他与队员们里应外合,成功将大风控制。 首战告捷,许华良便部署对大军、大春进行抓捕。据传,大军是个硬手,在老家时专攻跆拳道,还拿过市级比赛的冠军,在“江湖”上打架是最狠的。抓捕当天下午,大军刚买了一个奢侈品包,正和小情人在公园里腻歪。便衣队员四面包抄,正准备抓捕,大军先反应过来,抡起包就砸向许华良,随即对围捕民警展开疯狂攻击。没想到的是,等到民警亮明身份,大军抱着脑袋,束手就擒,嘴里还嘟囔:“我还以为是仇家要来搞我……”没过多久,大春也被打黑行动队抓了回来。 回忆起抓捕大军的事,许华良至今觉得好笑:“本以为是个高手,没想到,他到临平混了几年,身材早就胖得一塌糊涂了……” 维持治安 他有了关于人性的思考 2011年,许华良调任余杭公安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负责治安、黄赌毒、食药环案件的处理。有一段时间,余杭辖区某区域涉黄活动猖獗,治安大队频繁蹲点打击。在一次扫黄行动中,一名被处理的失足妇女让许华良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装着卷闸门的涉黄场所,许华良见一名可疑男子进去后,便一个箭步上前,率先冲入店内。谁知,店中有人一把将卷闸门拉下,从店内锁住,将支援警力挡在店外。店中的一男一女面对亮明身份的许华良并不买账,竟上前与许良华厮打起来。就在这时,一名涉嫌嫖娼的男子从内屋出来,见到打斗场面顿时慌不择路,打开卷闸门就跑,门外的民警终于顺利进屋,将所有涉黄人员控制。 审查涉黄人员时,许华良注意到一名40岁的失足妇女吴小花(化名)。吴小花早年丧夫,独自将儿子拉扯大,她的非法所得基本都用于供儿子读大学了。审查时,吴小花的态度十分配合。她交代,以前她以捡破烂为生,并将自己何时何地针对何人从事何种涉黄活动悉数交代清楚,甚至将给儿子汇学费、生活费的转账凭证也一一翻了出来。 被送往妇女劳教所时,吴小花已身无分文。许华良和几位民警凑了凑,给了她1000元钱作为生活费,让她自己买一些生活用品。按照规定,劳动教养必须通知当事人家里,吴小花不断恳求民警,她做的事情千万不能让儿子知道。(注:我国劳教制度已于2013年11月废止。) “说实话,那次我确实有点于心不忍。”许华良说,“从法治角度讲,她违法了,必须接受处罚和教育。但从人性上看,我不能说她是恶的,是她所受的教育存在缺失,造成了她违法的结果。所以,我希望能够帮助和挽救她……” 调任经侦 这个“白领”可不好当 后来,许华良先后调任余杭公安分局网警大队大队长、法制大队大队长、仁和派出所所长。两年前,他调入经侦大队,任大队长。 刚上任那会儿,有一位老同学打电话来,向他道贺:“老许,这回轻松了,‘白领大队’大队长啊!” 许华良一听,笑着顶了回去:“去你的!我们每年有8个月在外面跑,要跑15个省160个城市,要不你来?” 老同学一听,愣了一下,连忙把话题岔开:“你这么丰富的阅历,还怕应付不来?” 许华良说,把经侦大队看成“白领大队”,那是“老皇历”了,自己是“没赶上好时候”。社会经济越发达,经侦案件就越复杂,经侦民警就越得烧脑。经侦大队共21位民警,经常是一个民警手头要同时跟进三四个案子,就这样,人手还时常不够用。很多民警办着案子,渐渐混成了相关领域的半个专家。“知识产权、金融消费、税务、合同法、民法……你全得懂吧?”许华良说,“比方说,什么是信托计划?你去审查,至少不能被人家忽悠吧?” 近两年,余杭区非法集资案件多发。许华良记得,去年夏天,某非法集资案件的受害人陈大刚(化名)从河南老家赶到临平来“讨债”。 那是一个傍晚,分局案件受理中心已经下班,年届花甲的陈大刚带着坐轮椅的八旬老母赶来,吵嚷着非得从公安局拿回10万元钱才肯走。窗口民警耐心解释无果,只能将情况转给许华良。 “老哥,案子已经办了,人也已经抓了,但咱们办案子得讲究流程,要通过检察院审查起诉,最后还要法院来判决。再说,追回来的钱,我也不好自说自话给你的呀。”许华良耐心地和陈大刚解释,“这样吧,你的情况和我详细说说,我都给你记清楚,等法院有判决结果了,我马上通知你。” 陈大刚见许华良是位领导,情绪缓和了下来,也认可许华良的提议。不过,他告诉许华良,自己是借了2000元才来到杭州的,住宿、吃饭的钱都没了。许华良听罢,掏出几百元钱,塞到陈大刚手里,又立即为他联系了旅店。“你不要嫌弃,先将就住一下。”许华良这么一说,陈大刚更加配合,这起突发情况便圆满解决了。 “受骗的群众心里苦,又没处讲,我们都能理解。”许华良说,“其实,大家都是因为相信我们,才来找我们,所以,我们更加要拿出耐心来做工作。” 近两年,许华良经手了不少非法集资的案件,他发现中老年人特别容易上当受骗。“我们国家的老年人都是勤俭节约的,一辈子不容易,攒了点钱总想留给子孙。偏偏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固执,小辈说的有些话,他们听不进去,自己的专业知识又不足,往往容易踩进非法集资的陷阱。”他说,“实际上,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难以忘记 文印店里的那碗片儿川 从警20年,许华良办结的案子不计其数,一些大案要案一旦办结,同事们不免要聚在一起,痛饮庆功酒。对于许华良来说,要论吃,他印象最深的还是20年前的一碗片儿川。 1999年,当时的余杭公安刑侦大队就在瓶窑派出所里,派出所门前的路上,各式各样的大排档烟火气十足。在连排的大排档中,有一家10平方米左右的文印店,许华良刚入职刑侦大队时,一个名叫小琴的打字员正坐在文印店里学五笔。 那时候,刑侦大队没几台复印机、打印机,大量急用的档案得到文印店去印,因此,文印店的营业时间几乎和刑侦大队的上下班时间是一样的。有时候,许华良回宿舍时见文印店还亮着灯,便会和同事们进去坐坐。一来二去,他便和小琴熟络起来。 小琴是仓前人,与许华良同年,自幼丧母,16岁便和哥哥外出打工。在许华良眼里,小琴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有一年冬天,一个流浪汉到文印店门前乞讨,小琴给了他几元钱,又把许华良送来的香蕉分了一半给他,这让许华良对这个姑娘好感倍增。 冬日里,小琴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打字,两只手上长满了冻疮。她忙得没时间吃晚饭,许华良下班就帮她去买吃的,买的经常是片儿川。于是,文印店里总是能看到这对青年男女一起吃面——她对着电脑,捧着面碗;他坐在柜台外,热气腾腾。 后来,文印店的老板娘因为怀孕生子,打算把店顶出去,小琴借了些钱,把店盘了下来,一开就是七八年。再后来,小琴创办了公司,手下有三四十名员工。当然,小琴的另一个身份是许太太。 “我老婆赚钱当然比我厉害了,我父母对她的评价也很高。”许华良说,“跟二老一起生活了十来年,她的品性,二老都看在眼里。现在,家里有什么事情,老人家都是找她,都不找我了……” 对于妻子,许华良始终还是心怀歉疚的,只不过他平时不会说出口。妻子生女儿时,他没有陪在妻子身边;如今妻子怀上二胎,建卡、找医生、做产检,又几乎是妻子“独立完成”,他一次也没能完整地陪下来。说起这些,许华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做警察,自己的事情要懂得放弃,多为老百姓做事情。”这是父亲当年嘱咐许华良的话,许华良始终记得。“亏欠家人的,以后有机会慢慢弥补吧……”许华良有些自言自语——毕竟,摆在他案头的,还有那么一摞待处理的案卷、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