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笔记本，写上很大的字问他：你老伴是不是叫周秀洁？

王大伯用手抹了一下脸，沉静片刻，转身从书橱上取出今天的都市快报，已经折在了报道寻找“周秀洁”的A10版，说：“写的就是我家老太婆，她走了哎！”

何大姐眼角潮红，用袖子蹭了一下眼睛，说，没想到找到了。她也重复了何爸爸刚才说过的同一句话：“好人怎么好这么早走了呢？”

王大伯晓得我们想问什么，他两只手，对压一下手掌，说个不停：

那辰光，老太婆毛年轻嘞，二十四五岁，冬天，她急急地回到家，裤子湿漉漉的，说刚才狮虎桥的河里，救一个小伢儿。我说好啊，现在生产任务繁忙（上世纪50年代），大人没时间管孩子，是要看牢。再后来，也没多说，几十年了，也没提起来过，今天看到报纸才想起来……

我又在笔记本上写，你女儿在哪里？是不是在美国？

王大伯笑呵呵地说，外孙在美国，你们说老太婆当年抱的女孩子？那个是大女儿，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小女儿，都是老太婆一个人带大的，吃了很多苦，不容易的，她小我六岁，我今年八十八。

说完，他静静地望着桌子前的墙壁，那上面贴了很多照片，都是他在西湖边练武的画面，劈叉、马步、长拳套路、头顶矿泉水瓶劈掌……看上去相当威猛。这些照片下面，还放着臂力器等练习力量的器材。

王大伯若有所思地说，家里没有老太婆照片啦，怎么没有了？

我们怕他悲伤，赶紧转移话题。我指着墙，扎了个马步，又指着王大伯，竖起大拇指。大伯又抹了一把光滑的脸，笑一笑说，今年国庆还去西湖边练嘞！

问王大伯要到了他大女儿的电话。就是周阿姨下河救人前，抱在怀里又放在河边的小女孩。

她叫王利均，今年已经58岁，住在城西。

听说大伯中午还要午睡，我们就没多打扰，跟他告别后去了城西。出门时回头看了看，王大伯并没急着休息，而是继续缝着那顶棒球帽，身后书橱的抽屉拉开，那里面放满了剪刀、尺子、针线盒……

照片里的老人面容慈祥

青衣短发，穿得很朴素

城西的王利均大姐，早上已经听弟弟说了，快报上找的人，好像是妈妈。但是，妈妈没在麻纺厂工作过啊，是爸爸在那里上班，可能找人的那家人记错了，妈妈名字叫“周秀吉”，这可能也是一直没有找到的原因。

昨天下午，我们赶到王大姐家，她说妈妈去世后，她就把妈妈的照片，从昌化新村爸爸家里，都拿过来了，怕爸爸看到难受，让他专心练拳，缝帽子和钱夹子。

王大姐摊开妈妈的照片，从上世纪80年代直到去世前的。照片里的老人面容慈善，青衣、短发，穿得很朴素。

跟我们一起去的何大姐说，当年她六七岁，还对恩人有些印象，记得是短头发，很高大，当时弟弟缓过气来后，她还把弟弟抱回自家门口。

关于妈妈救人的事，王大姐说，那时候自己很小，没有记忆。后来妈妈也没跟她讲过。只是听说，妈妈跟她一手带大的孙子说过：你长大了，要是遇到别人有困难，有危险，要帮助人家的，奶奶年轻时在狮虎桥下河救过人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