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去了一趟酒泉,看卫星发射。带队的是报社的孙社长。孙社长曾是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主要指挥官。 10月9日,干燥的戈壁竟下起小雨,气温接近零摄氏度,细雨又变成了雪花。三公里外的发射塔喷起巨大的火焰,大地颤动,轰响,火箭徐徐升空,那种亲身感受真是令人终生难忘。 孙社长1971年当兵来基地,一待就是25年。我要记录的是孙社长讲的一个故事:肉苁蓉。这种名贵药材属于古地中海残遗植物,在亚洲中部荒漠中生长,较稀有。 1972年,孙社长荣升班长。上任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沙漠中找肉苁蓉。 肉苁蓉们靠自己是活不下来的,它要寄生在梭梭类的强耐旱植物上。在海拔225-1150米的荒漠中,长得艰难,牧人又挖得勤奋,寄生体梭梭还是骆驼爱吃的植物。据调查,每千株梭梭中,仅有7株肉苁蓉。 出发前,先请牧民上课,啥样子叫肉苁蓉,哪个地方能找到肉苁蓉,兵仔们搬个小板凳听课。 当兵的后来知道老牧民没有吓他们,挖肉苁蓉真不是个好活。 野生的苁蓉一般要四至五年才会生成。每年四至六月是肉苁蓉在土中长得最快的时候,挖苁蓉也得在这个季节。 过了这个季节,它就出土,长到四五十厘米或一米高时,它会开花,所有的精气神随花绽放,药效就没了。 找肉苁蓉是个技术活。必须要还在沙里时将它挖出来。寻药人的技术就在看沙上。有小孩手臂般粗的肉苁蓉从沙漠深处缓慢地往上拱,地下的力量形成一个小沙包。 开始往下挖。一直挖。一般要挖到两米深才会见到肉苁蓉的头。揪住了它的头,才算是真正的逃不掉了。 挖肉苁蓉的危险在于流沙。看到肉苁蓉的头了,人往往会兴奋,沿着根一直往下,不知不觉,地平线上没了人影,人已陷在两三米深的沙坑里。沙没黏性,沙坑忽然就毫无症兆地塌了下来,挖肉人瞬间被埋没,呼叫一声都来不及。 大漠中,风吹过,悄寂无人,只有千年胡杨看在眼里。独个的挖肉人有很多风险等着他。 除了沙,更残酷的是气候。四到六月,沙漠气温兼具冬夏。白天,沙被太阳烤到五十多摄氏度,人会烫伤起泡。太阳下山,风起,热气迅速撤退,晚上冷到零下几摄氏度,甚至零下十几摄氏度。干活只能抢在早上和傍晚。 最难的是水。十个兵,五匹骆驼,需要在沙漠中待两个月。 挖药之前,必须先找到水源。盐碱地上凡是能长胡杨林的地方,也许能找到一潭红红的水泡子。这些水泡子,死咸。把盐碱水兜来,过滤,再滤,再滤,直到勉强能够下咽。 为减少寄主植物损伤,牧民一般都选择肉苁蓉与寄主植物相连的外围挖坑,至肉苁蓉底部,找到肉苁蓉与寄主植物的连接点,从连接点向上5-8厘米截取上部,然后回填土,稍加踩实。这样可保证肉苁蓉多活5-7年。 牧民把沙埋回去后,看好记下,待一两年后,再来。 但士兵没有这样的认识,找到了,使劲挖。每天产量的多少,就是劳动表现。那些喝下去的咸水,变成了衣服上的盐,黄军装浸成了白军装,那年头,惜物,身体不值钱,干脆脱了衣服,暴晒。 新鲜的肉苁蓉挖出来,口渴得厉害,黑乎乎的弄根啃啃,不好吃。 两个月,六十天,十个小兵挖了两万斤!十个黑炭人加上两万斤肉苁蓉,从戈壁深处运回了基地。 孙社长的爱人当年是基地总部的军医。她说,那时很多药都要因地制宜地用中成药代替,基地有药厂,做了药,为部队和地方的病人服务。 肉苁蓉的名字是中医取的。李时珍说,这味药补而不峻,温而不热,所以有从容的称号。从容不迫,慢慢补。 古医书上关于肉苁蓉的出生地,有多种说法,但终究指向古寒苍凉的雁门并州、河西山谷一带,还有现在的陇西。 肉苁蓉挖来后,西北人民也拿它当补品,刮去表皮的松子鳞甲,以酒洗去黑汁,薄切,用山药、羊肉一起煮汤,极美好。 雷公大师说,苁蓉做药,需先用清酒浸一夜,到天明,用棕刷去掉上面的沙土和浮甲,从中心劈开,去掉白膜一层,像竹丝的样子。用甑来蒸它,从上午十一时蒸到下午五时取出来,再烤至适宜。 肉苁蓉之补,是历代中医都肯定的。《神农本草经》把它列为上品,称它“养五脏,益精气,久服轻身”。是男女都能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