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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鸟
2020-06-19 16:41:58杭州网

识鸟: 鹭,即鹭鸶,古代也称“丝禽”,鹳形目鹭科,约60种长腿涉禽,其中几种通常称为白鹭,全世界共有17属62种,中国有9属20种。这是一群很古老的鸟类,大约5500万年前就已在地球上活动。

半文(半文半农、半耕半读,一个业余写作的追梦人)

钱塘江边看鹭鸟,是最合适的。常见有白鹭、苍鹭、夜鹭、牛背鹭。白鹭有大白鹭、中白鹭、白鹭三种,貌相同,大小异,通称白鹭。不过,白鹭是夏候鸟。我们所见最多的,是牛背鹭。牛背鹭是留鸟,平常全身皆白,与白鹭容易混淆。繁殖期,后颈橙红色,易辨认。鹭鸟多以鱼虾为食,唯牛背鹭以昆虫为主食。沙地在水田静立,如静物素描的,多为牛背鹭。诗人不识鸟,“东风染尽三千顷,白鹭飞来无处停”,诗里飞的,多半是牛背鹭。

苍鹭更像水墨画,黑是黑,白是白,用墨讲究,留白也讲究,也是留鸟,体型比牛背鹭大很多,捕鱼很有耐心,等鱼游过来,等鱼游过去,必等到机会合适,才下喙。据说为等一个机会可一等再等,等好几个小时,故又名“老等”。这种耐心,我是不太有的,看人钓鱼,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不想看,换个地方,换个人看。又等不来,再换个人看。兜回来时,发现原那钓鱼人,桶内已有收获,不禁懊丧。一起经历了等待,却没能一起分享收获时的愉悦。

我一朋友好摄影,常沿着钱塘江边摄鹭鸟。摄鸟也要有耐心,为拍一个好片子,时间、光线、焦距、曝光、构图、鸟的姿势,天时地利都要刚好,靠技巧,也靠运气。前几日拍到一帧苍鹭捕鱼的片子,很是高兴,比钓者钓到一条大鱼要高兴。片子中苍鹭展开双翅,在钱塘江潮头抢到一条大鱼,看不清是鳙鱼、鲤鱼,有苍鹭身子一半长。苍鹭身长1米,能有一半,已是很大的鱼。寻常,苍鹭以捕食小鱼小虾为主,在钱塘江边生活,竟也练就了抢潮头鱼的本领。抢潮头鱼本是沙地渔民的特技,渔民能背着潮兜在潮前奔跑,发现鱼鳞闪烁,便猛一下兜,抲了便跑。不能贪,抲太多,跑不动,被潮水追上,命没了,再多鱼也泡了汤。这苍鹭倒没许多担心,跑不过潮头,还能飞到天上,潮头是不会追到天上去的。所以,要说渔民,苍鹭是一个比人类更合格的渔民。看它捕鱼,张开双翅,如一V字,正是人类表示胜利的手势。

若不捕鱼,鹭鸟静立的样子很好看,飞舞起来,也很好看。《陈风·宛丘》:“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诗》中跳舞的,不是鹭鸟,是一个年轻女子,且不是一般的年轻女子,是一个漂亮到极致的巫女。在宛丘之上、之下、之道,巫女随鼓声、随缶声起舞,从冬天跳到夏天,从春天跳到秋天。宛丘是四周高中间平的土山,在三千年前,这就是一个天生的舞台,而巫女,是一个天生的舞女。随时随地,翩然而舞。她手上,举的是鹭羽。在过去,巫就是仙,就是神明的代言人。舞蹈,就是她用来沟通天与地、神与人的语言。可以想见,这鹭羽,有多漂亮。是带着仙气和春天气息的那种漂亮。

这漂亮,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痛。“洵有情兮,而无望兮。”这个深情的男子,远远地望着宛丘上举着鹭羽妖娆舞动的女子,胸中情爱之水泛滥,但是,难以抗拒,亦难以靠近。像我们隔着屏幕,看李嘉欣,看张曼玉,那不是女人,是女神。此女子,亦不似凡间女子,伊不仅是女神,更是神女。伊需要吃饭吗?伊需要睡觉吗?在男子的想象中,无法想象这些凡间的俗事会与神女有什么联系。男子眼中,伊就是在不停地舞蹈、舞蹈。伊就像一只鹭鸟,为舞而生,为舞而死。伊会死吗?想到死,男子的心中痛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下,即便是死,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伊如此美丽,又如此动人,一定会在很久很久以后才死,一定会死在男子之后。既如此,就不管他了。反正,也管不了了。

想象此女子的舞蹈,是快乐?是忧伤?这是一种神性的语言,我无法解读。想象一只鹭鸟的舞蹈,也是带了神性。看过夜鹭的人,会吓一跳:漆黑的夜里,夜鹭两只眼睛会发射出橙红的光芒!我看的是照片,看照片和真的遇见一只鹭鸟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想象一个女子的妖娆和真的遇见,也是不一样的。三千年前那个男子,遇见了鹭鸟一样美丽的妖娆的舞蹈着的女子,只远远地望着,便沦陷了。彻底地沦陷。如果穿越,如果让我遇见,我会更快地沦陷,因为,我对美好的事物,从来都缺乏必要免疫力。譬如,对一只鹭鸟。譬如,对一个美好的女子。譬如,对一个从天而降的春天。

《陈风·宛丘》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    编辑:钟一鸣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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