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办“浙江第一悬案” 第一个冲进去抓捕之江花园杀人案凶手 侦破诸暨许德勇系列持枪杀人抢劫案 图片由诸暨警方提供 都市快报(首席记者 杨丽 通讯员 王雨) 昨天一早,接到一条微信说:文锴没了! 我顿时一惊。 怎么可能?怎么会? 这跟我三四个月前听到詹文锴生病时一样震惊,他每年公安系统的体能测试都是拿满分的啊! 去年9月,我去绍兴采访,一位民警告诉我,你报道过的詹文锴生病了,白血病,在上海做化疗。 顿时,我眼睛一酸,定定神,给他打电话,电话里,亲切的声音:“姐。” 他告诉我在4月上旬,他因为一直高烧,去医院检查,发现得了急性白血病,“姐,你放心,我这种类型是属于快速型,来得快好得快”,他说等他去北京做好移植手术,就回来,我们约定在过年时见面,“我会回来,看你的”。 谁想,他失约了! 昨天凌晨两点多,他永远离开了我们,年仅34周岁。 詹文锴是诸暨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是我采访的对象,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 第一次见他在医院 2017年4月的一天,詹文锴一张 “街拍”照片,在朋友圈刷屏,照片上的他,蓝色衬衫搭西装裤加白跑鞋,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有人觉得他长得像郭品超,有人觉得像林志颖。 我和摄影记者去采访,知道詹文锴是“浙江第一悬案”(宁波绍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涉及4条人命)的主办民警,还侦破过诸暨许德勇系列持枪杀人抢劫案等。 我们第一次见,是在医院,他在挂盐水,他已经连续加班,两个星期没好好休息了,“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呢”,他说挂完盐水就去整理案件材料。 刚开始,我们比较陌生,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瘦瘦长长的个子,靠在椅子上,不断接电话回信息,又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看看我们,让赶来看他的妻子买甜点来,“我最喜欢这个牌子,很好吃的,你们也要尝尝”,诸暨人的好客和爽气尽在眼前。 记得那天,他一直害羞地笑着,眼睛里满是诚意,说起自己被街拍那天,很偶然,“前段时间一直办案子,疏忽了家里,想去给老婆买礼物,给她一个惊喜”,在商场门口就这么被“客串”,当了回模特。 我们免不了谈到“浙江第一悬案”,当时,他还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不是第一个抓他的”。 他的警察生涯,也是从这桩“浙江第一悬案”开始的。 2006年10月,詹文锴到绍兴越城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刚报到的第三天,就被抽调去诸暨专案组。 这一年,詹文锴22岁。也是“浙江第一悬案”系列案中2004年1月22日诸暨第一百货持枪抢劫杀人案发案后的第三年。案发时,詹文锴还在浙江公安高等专科学校(现为浙江警察学院)读大二。 刚入行,就碰到了这么大的案子,“能和那么多老师傅在一起”,詹文锴很兴奋。 詹文锴是土生土长的诸暨人,对诸暨熟门熟路,专案组需要这样一个人。 到专案组后,詹文锴的日常就是跟着老民警一家家走访排查,在茫茫人海里找那么一个人,“有时我在走路,在外面吃饭,会想着这个人到底在哪里”。 2017年3月29日下午浙江第一悬案的凶手徐某被抓,詹文锴说自己那口堵着的气才顺下去,他当时在自己朋友圈说,“为了这个案子想说的话太多太多,06年刑侦工作开始,身边不少朋友曾质疑过,案子可能破不了了,但我一直强调并坚信着,我们只是差一个好的战机……”回复朋友祝福时,他说,“在这个案子里,我还是小字辈,但我却是幸运儿、亲历者”。 正是明白那种案子没破,人的整颗心都吊着的感觉,所以对同行的案子,他也是全力以赴,拼着命。 2003年8月15日凌晨,杭州之江花园别墅凶案(都市快报曾报道)的嫌疑人俞某可能就躲在诸暨。 指挥部派詹文锴带队抓人,但他们并不确定俞某家门牌号码。 “天上飞的没办法,地上走的一条狗也不要放过。”路上,詹文锴一边和指挥部报告,一边暗下决心。 时过三更,正是动手良机,黑暗隐藏了村子的轮廓,狗吠此起彼伏。 詹文锴第一个冲进一户人家,一个男人赤着膊,睡眼蒙眬出来,詹文锴一看,正是他。 詹文锴伸手,同事跟上,俞某被摁倒…… 他一直积极地活着 后来,我又去采访,写一篇关于他的后续报道。 这次见他,我们俩不再有距离感,他喊我:“姐。”笑容阳光,眼睛明亮。 他跟我说了自己的成长故事,我听了很感慨,他和“第一悬案”凶手徐某两个人的成长经历,很像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在《冷血》中说的一句话,“我和佩里就像在同一个家里长大的孩子,有一天,我们都离开了家,只不过我走了前门,他走了后门。” 时间是一根无形的线。他和徐某,虽同样经历过贫穷,却是不一样的人生。 2017年3月29日真凶徐某落网,詹文锴已经是33岁的“老”刑警了。 徐某交代时曾说,“我是穷怕了,就去抢。有钱了,也不知道怎么花。” 詹文锴一听,来气了:“我看不起你,你说你家里穷才去做,我跟你一样,家里也很穷,你看我是怎么过来的!” 詹文锴也是苦孩子出身。 1993年9月,徐某第一次抢劫,在台州医院抢走了住院部收费处的8万元。 这一年,詹文锴9岁,读小学三年级,这一年,爸爸因意外去世,整个家靠妈妈一个人撑着,他和姐姐都还年幼。 为了养活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妈妈每天都骑着三轮车,从早到晚忙着给人运送啤酒,很辛苦。 1994年,徐某在长兴龙达商场犯下第一起抢劫杀人案,杀害一个老伯,抢走报案人称价值97万多元的首饰珠宝;1995年,他再次出手,在宁波绿洲珠宝行持枪抢劫杀人,杀害两个保安后,劫走22斤金饰。 这一年,詹文锴长高了,他觉得自己有力气了,他想帮妈妈分担一些,开始帮着收拾家门口的两分田。 1998年,徐某在绍兴越城区供销大厦又一次作案。而那年,詹文锴正读初二,他一上初中,就提出帮妈妈去送啤酒。每个星期天、每个寒暑假,他都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送酒。他说,那时帮人送一箱酒,大约可以赚一元钱。这个苦活,他一直帮妈妈干到2006年自己大学毕业…… 小时候日子艰难,詹文锴说,妈妈总这样教育他和姐姐,“要心存善良,保持正念”。 艰辛的童年经历,没给詹文锴留下阴影,相反,他以更热烈积极的姿态活着。 他爱旅游和摄影,很潮, “生活中出行的衣服,都是自己精心搭配的”,他喜欢网购,“行头都是我网上淘来的”。 他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看看自己拍的照片,调整好心态。 他说自己只剩下100来斤 去年过年前,见詹文锴时,我们在诸暨一家小饭馆简单地吃了点饭,“我等下还要去办案”,那段时间,正好几个案子都在他手上,又审又抓…… 去年春天,他跟我打电话,我们在电话里问候了彼此近况,他说他想生个宝宝,他和妻子正在调理身体……又关照我要注意身体,“身体最重要了!” 我们会在微信上保持联系,有一段时间,没收到他的消息,我以为他又在忙吧,直到去年9月听说他生病…… 我不敢相信:“怎么会啊?怎么是你?” 每年公安系统都有一场大练兵,体能测试要考1000米跑,立定跳远,俯卧撑,100米跑,按詹文锴年龄段满分是400分——他已经连续好几年拿了满分。 “放心啊,我妈妈和丈母娘还有我老婆她们都在照顾我,我在好起来的。”他在电话里笑着,很爽朗,“现在,我在工作群里也关照那些年轻的小伙,让他们要注意身体,也帮他们出出主意。”继而又说,“姐,我现在才知道健康真的很重要。” 那天,他在电话里说道自己刚做化疗时,只剩下100来斤,我脑海里瞬间闪出:1米87的他,穿着白T黑色垮裤加白跑鞋,面对镜头阳光帅气地走过来,顿时泪流满面…… 詹文锴在上海化疗后,去了北京,先后做了两次CART,第一次做完CART后,他发了朋友圈说: “亲友们,CART(细胞免疫疗法)治疗已接近尾声,治疗效果待骨穿检查后才能明确。连续5天5夜40℃高烧,人已无比虚弱,另血小板低至个位数5.5,导致眼底出血,视力处于半瞎状态,无法看清远近事物,还需去专业的眼科医院检查治疗。所以这些日子各位亲友的信息电话未能及时回复,望能谅解……” 也许知道一切来得不容易,詹文锴总是很懂事,他总是会体恤别人,为人着想,生病了,他也依然怕不回朋友信息,让他们担心。 昨天,我了解到,文锴在上海做完化疗后,去北京做移植手术,做完第一次CART治疗后,情况有了好转,可是没多久,病情复发,移植手术一直没做,“他想再冲下”,他想做移植手术,又开始做化疗,他一直顽强地与病魔斗争着,他像以前那样热烈地渴望生活,他没有放弃过,但在做第四次化疗时,病情突然恶化…… 昨天一早,诸暨市公安局派人去北京接詹文锴回家。 网友纷纷泪奔 昨天中午,快报官微推送了这个噩耗后,短短半小时就有上百条留言,大家纷纷表示太可惜了,好心疼! 智之知足:泪水怎么都停不下来,阳光、帅气、霸气,快回家吧,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团子严总:太可惜了,向英雄致敬! 柠檬茶: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和时间总有那么一群人默默地遮掩着黑暗守护着光明! 你的小乖2018:去年“长腿叔叔”的活动看到他,他刚刚抓了逃犯连夜赶到松阳,第二天与我们匆匆集合。上次他去松阳,给我带了桃子,我还说下次有机会的。可是前段时间却突然看到他朋友圈说与病魔在对抗。以为会好起来,却没有想到今天突然看到他离去的消息,非常震惊。一路走好,在天堂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你是我见过最帅的刑警。 詹文锴你放心 小杰和更多留守儿童,我们会继续关怀下去 记者 李烨池 詹文锴是都市快报的“长腿叔叔”志愿者,结对了两个孩子,给他们买文具和书去看他们,教他们拍照片,给他们写信,鼓励他们学习。 他来参与这个公益项目,或许与他从小失去爸爸有关,也与他在办案过程中看到太多失去亲情的孩子走入歧途有关。 2017年6月,我们第一次去松阳结对前几天,詹文锴突然接到任务,要去云南、湖南办案。他跟我说,因为无法请假,所以不能和我们一起出发,“所以……心里很难过”。我们当然很理解刑警的工作,所以安慰他,任务很重要,第一次结对去不了不要紧,先录一段视频给孩子。 詹文锴回复说:“我云南回来后,带我的朋友一起去丽水,一起去找小杰(他结对的留守孩子),我一定会做好。其实身边有很多朋友都想做这么有意义的事,贵在坚持,我会协调好,把事情落到实处,真的办实事,解决问题解决困难。” 但最终,詹文锴还是去了松阳,因为他怕小杰失望。 6月11日凌晨,詹文锴刚刚办案回来,顾不得好好休息,就自己驱车从诸暨赶往松阳,一路上,他只是在服务区停下车,在车上眯了两小时。他说:“本来要先回单位报到的,但我专门请了一天假,我跟领导说,有件跟办案一样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错过第一天的走访,詹文锴很愧疚,见到小杰,他问:“我昨天没有来,你是不是有点失望。” 小杰迟疑了几秒钟。 詹文锴说,孩子确实是有点难过,幸亏他来了,虽然辛苦,但也让他俩之间未来的互动有了一个美好的开端。 詹文锴的到来,让所有的长腿叔叔和孩子们都很开心。活动前一天,我们就和孩子们预告了詹警官的故事,和他结对的小杰圆溜溜的眼睛一下亮了,非常期待见到他。 詹文锴问小杰以后愿不愿意当一名警察。小男孩却自有主张,坚定地说:“我要当天文学家!” 原本对小杰来说,每周最开心的时光,就是父亲打来电话的那几分钟。这次和詹警官的结对,像是给他带来了新的家人,这让小杰兴奋不已。 而开朗阳光的詹文锴和其他长腿叔叔也很快成了好朋友,大家都说詹警官才是真的“长腿叔叔”。不论是路上还是吃饭时间,他不停地和大家分享自己办案中遇到的故事,都是因为家庭破碎造成孩子的悲剧。 詹文锴说:“平时工作中,接触到一些留守儿童在缺乏亲情教育情况下成为问题青少年,甚至犯罪的案例,我希望尽自己努力,给予关爱和法律教育,让他们在成长道路上少走弯路。” 我们看到他,眼神犀利,内心坚定。 此后,他常常去松阳看望小杰,给他买书写信,教他摄影,每次出发,他都要在群里吆喝一声,问一问有没有同行者,或者问一问有没有人想要吃桃子,他可以邮寄给大家。就在他生病前一个月,他还去了一次。 没想到,没有下一次了。 “长腿叔叔”韩哲提议,再组织一次活动,大家一起去松阳,“留个位置给兄弟合影留念表达敬意与怀念,今天听到消息,感觉很难受,总以为人生中还有很多下一次”。 “长腿叔叔”詹文锴,一路走好。你放心,小杰和更多留守儿童,我们会继续关怀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