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报记者 朱光函

“海宁地铁口品质楼盘，仅售12000元……”“您好我是盈透证券的客服，我们有专业的股票分析师帮您赚钱……”

在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张璇的手机每隔几十分钟就会接到这样的电话，一开始她以为这些电话和以前接到的一样都是普通的骚扰电话，可后来当她通过电话与对方交谈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给我打电话的人对我的问话答非所问，而且说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张璇说，“这让我想起不久前在央视3·15晚会上曝光的智能机器人骚扰电话。”

而遇到此事并不仅张璇一人。张璇与邻居聊天时发现，他们也接到了类似的电话，而一位与她购买了同款汽车的邻居接到的电话甚至由同一个号码拨出。

不可思议，张璇和邻居们的个人信息出了什么问题？这些电话到底是谁拨出的？上周六开始，记者展开了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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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声音呆板回复机械 一个周末接到了8个类似电话

周六上午，记者来到张璇的家，此时她刚挂断了一个推销电话。这个电话推销的是海宁江湾府的楼盘，她指着通话记录说：“同一段话，对方念叨了好几遍，我问她客服电话和其他信息，但对方好像听不懂我的话，一直答非所问。”

在张璇的通话记录里，类似的号码不少，都是95开头的8位数电话，记者使用自己的手机按照张璇此前接到的房产电话回拨，电话传出“用户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十几分钟后，记者接到了这个号码的回拨电话。电话中对方说：“给您推荐市中心地铁旁的产权旺铺，首付只需18万起，您需要了解一下吗？因为我们楼盘刚开盘，想向您介绍一下。我们楼盘就在海宁银泰城对面，您有兴趣就来我们现场看一下吧。稍后我会添加您的微信，请您留意。”记者发现整个通话过程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呆板，两段话之间的停顿时间很长，即便记者没有回复，对方还是按照“奇怪”的逻辑自言自语。

在此后的一天里，记者相继接到三个类似的电话，其中一个电话介绍东南红木家具城的商铺，一个推荐热门股票群，最后一个是推销金融理财产品的。

而在张璇的通话记录中，这样的通话记录远不止此：“周末两天时间我能接到8个类似的电话，此外还有两到三个人工推销电话，以前我觉得人工推销电话挺烦的，现在我发现这些自顾自说话的电话更可恶。”

在张璇的通话记录中，这些电话的拨打具有一定的规律。上午这类电话的拨打时间一般在11点左右，下午则集中在1点和5点左右，晚上的通话记录大多在8点至9点之间。“我几位邻居的情况也大致相同，更奇怪的是一位和我买了同一款汽车的朋友，接到的推销电话连内容也和我大致相同。”

2.

记者调查后发现 这些电话来自互联网 且都为机器人呼叫

这些电话到底来自哪里？都是由谁呼出的？记者按照电话中的内容找到海宁江湾府的客服电话，一位自称姓段的女士接听了电话。她坦言之前的推销电话由机器人拨打，所说的内容都由售楼处的工作人员提前编辑，机器人里编辑的内容比较少，所以对于客户的一些提问无法找到配套答案，就只能答非所问。她说：“虽然是机器人推销电话，但他们也会根据交谈的内容来分辨用户是否对项目感兴趣，并对此进行分类。我们也会针对机器人的分析结果来处理客户，在电话中明确有兴趣的用户，后台软件会自动添加对方的微信，并将其电话从数据中抽出。如果用户对项目没有兴趣，机器人将会把号码重新加入等待下一次循环拨打。”

事实上这种机器与人的结合正在变得越来越紧密。甚至成为一些客服人员快速赚取佣金的手段。

周日下午，一个ID号为“盈透证券客服文文”的微信账号添加了记者的微信。这家叫做盈透证券的公司也是记者此前接到的电话中的一个。文文告诉记者，之前的电话通过互联网拨打，由人工智能呼出，主要是为了帮助公司分拣客户。但对于如何获得记者电话的，文文透露，电话由公司提供，具体信息不了解。在谈话中，文文推送了一个微信号，并一再要求记者添加对方，成功后务必告诉她。“这位老师是专业的股票分析师，你添加他之后就可以享受免费的股票推荐。但只有你告诉我添加成功了，才能算是我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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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3万元一年

就能打出一千多万通骚扰电话

不用工资不用休息效率是真人的三倍

95开头的电话来自互联网 探针盒子可搜索附近号码

3.

只要3万元一年

就能打出一千多万通骚扰电话

不用工资不用休息效率是真人的三倍

对于文文来说，机器人拨打电话所用到的号码来自于公司上层，那么这些号码到底来自哪里呢？记者在多个人工智能电销QQ群里找到了答案。

“5789****7”是一个名为“智能电话机器人招代理贴牌市场最低”QQ群的号码，该群创建于2018年4月2日，3月18日下午1点19分，记者加入该QQ群时，群内总计人数为197。

根据群资料的信息显示，该群由一家名为南洋鼎德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所有，所推销的产品名为“一鸣人工智能电话机器人”，这款机器人的功能为通过大数据云计算来提供语音实时通话和录音，并可以代替人工进行意向客户筛选分类。

ID号“草根创业人”是这个群的唯一管理员，他介绍这款人工智能电话机器人的功能很强大，单条线路一天就可拨打800通至1000通电话。按照一天拨打12小时来计算，也就是说每分钟这款机器人就能拨打66通-80通电话，而且不眠不休。“一个人工客服人员一天最多只能打300通电话，而且公司还至少要提供3000元一个月的费用，这相当于这款产品一年的费用。”

“草根创业人”向记者推销称，这款机器人有两种销售模式，第一种是以3000元的价格单买一条线路，第二种是以3万元的价格购买30条线路。“30条线路一天就能拨打2.4万通至3万通电话，这相当于近百人的工作量，一年下来就能拨出876万通至1095万通电话。”

在调查中记者发现此类的QQ群还仅是冰山一角。根据群的标签搜索显示，和电话机器人有关的QQ群共有361个，和一鸣电话机器人有关的QQ群有6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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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95开头的电话来自互联网 探针盒子可搜索附近号码

在另一个QQ群里，一位ID为“VIP123***78”（以下简称VIP）的管理员在微信上表示，现在其推广的这款智能机器人电话还可以支持抓取用户号码。在他的朋友圈里就有不少关于抓取号码的演示。VIP称，抓取号码是最新一代产品的附加功能，在软件的后台有一个不断更新的数据库，里面包含了巨量的电话号码，只要购买了机器人，就可以使用这些数据。

记者发现这些视频显示，号码抓取功能可以对后台数据库进行筛选。VIP表示，如筛选购买了法拉利汽车的用户，或者购买了北京三环以内房子的用户。软件直接装在电脑上，最适合金融、房产推销、电商、汽车、保险、互联网、广告、咨询、化妆品和保险等行业的推销。在VIP的QQ群群文件中有两个TXT文档，一个为131KB，另一个为115KB，下载之后记者发现两个TXT文档里全部都是电话号码。根据数据换算来看，两个TXT文档中分别包含1.2万个电话和0.8万个电话，然而这些号码在VIP的眼中仅仅是冰山一角。“这款产品具有抓取附近用户手机号的功能，根本不需要再人工记录电话号码，也不需要再去号贩子那里购买电话号码了。”

记者了解到，这项功能就是此前在央视3·15晚会上被曝光的探针盒子，当用户手机无线局域网处于打开状态时，会向周围发出寻找无线网络的信号，探针盒子发现这个信号后，就能迅速识别出用户手机的MAC地址，这些地址和系统后台大数据匹配后就可以转换成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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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探针盒子盗取用户信息属于违法行为 

获取行踪轨迹、财产信息等50条以上 属于情形严重

5.

使用探针盒子盗取用户信息属于违法行为 

获取行踪轨迹、财产信息等50条以上 属于情形严重

根据《网络安全法》四十四条的规定：任何个人和组织不得窃取或者以其他非法方式获取个人信息，不得非法出售或者非法向他人提供个人信息。根据《网络安全法》第六十四条的规定：窃取或者以其他非法方式获取、非法出售或者非法向他人提供个人信息，尚不构成犯罪的，由公安机关没收违法所得，并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十倍以下罚款，没有违法所得的，处一百万元以下罚款。

除了该行政责任外，根据《网络安全法》第七十四条的规定：违反本法规定，给他人造成损害的，依法承担民事责任。因此，由于个人信息被非法收集和使用从而招致损失的主体还可以通过民事诉讼的方式向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权利一方索要赔偿。

在行政和民事责任之外，根据《刑法修正案(九)》的规定：违反国家有关规定，窃取或以其他方式非法获取公民信息，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2017年发布的《关于办理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以下简称“解释”)的规定，前述“违反国家有关规定”指的是“违反法律、行政法规和部门规章”，由于使用探针盒子收集用户的个人信息违反《网络安全法》，故符合该入刑条件。“解释”同时根据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的数量、信息类型、信息用途、违法所得数额、主体身份、行为人主观恶性大小等作为标准，罗列了“情节严重”和“情节特别严重”的情形。例如获取“特别敏感信息”包括行踪轨迹、财产信息等50条以上属于情形严重;获取“次敏感信息”包括住宿信息、健康生理信息等500条以上的也属于情形严重;此外获取非前述敏感性个人信息以外的个人信息5000条以上同样为情形严重。由于探针盒子收集的个人信息数量以万计，因此，使用探针盒子获取个人信息的个人或者公司都明显违反了《刑法》的相关规定，应受到刑事追诉。

昨天下午，记者将掌握的情况提交给公安机关。杭州市上城公安网警大队副大队长孙雄飞表示目前他们已针对央视3·15晚会的内容展开部署，着力打击此类行为。他表示，将会加强对互联网企业的监督和管理，加强风险排查，开展信息系统安全等级保护工作。

■新闻链接

工信部在3·15晚会的第二天，立即在其官网主页发布了“工业和信息化部坚决行动——严厉查处3·15晚会曝光的信息通信领域违规行为”的公告。针对骚扰电话和APP违规收集公民个人信息分别提出了行动方案，具体如下：

“为防范各类通信资源被用于电话扰民，工业和信息化部将会同相关部门组织开展全面排查清理，严格规范语音专线管理，严查利用透传技术虚拟主叫号码的违规行为，对未通过鉴权的呼叫一律拦截;为加强手机APP个人信息保护，工业和信息化部将配合中央网信办、公安部、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等部门做好APP违法违规收集使用个人信息专项治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