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自：talk off
春天里，我能想到的赏心乐事仅剩两件。其一是踏青赏花，其二是逛春天的菜市场。为心头藏有两件赏心乐事而怕遭人嫉妒，想来想去，忍痛归并成一句：踏青归来逛菜场。
先踏青还是先买菜？关于这一点，我的看法是：春光大好，踏青趁早。但隔壁马大嫂一定会强烈反对。反对的理由是：菜市场去得晚，就买不到最新鲜的菜了。在买菜这件事上，马大嫂们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而人生的赏心乐事，无非讲求个随性。我喜欢踏青归来仍有余兴，兴致勃勃地一头扎进春天的菜市场。 春天的菜市场必然弥漫着欣欣向荣的春的气息。有扑面而来的春天山野的气息，有草长莺飞的水乡的气息，有春天的泥土的气息，有来自平原小村的田间地头的消息。 
↑ 图自：talk off 春天的菜市场，必定有让你的味蕾神魂颠倒的野菜和鲜蔬。最早的时候，是羽状叶的野荠菜和紫茎的马兰悄悄拨动了春的琴弦，等春雷敲响架子鼓，竹园春笋噌噌噌地站上了春的五线谱，然后大红大紫的香椿用美声唱“我的太阳”，再然后是带露水的嫩菜心和蜜蜂对情歌，腰肢柔软的豌豆苗群舞，清明螺蛳小号独奏，河蚌和咸肉和豆腐唱昆曲，肉质松嫩的土步鱼衔着一棵荇菜游啊游，游入锅碗瓢勺的交响乐。
春天的菜市场，是春天的城市中最诗意盎然的部分。它的入口连着广阔的乡野大地，它的出口连着一个个定居下来的新城市人的肠胃。 
↑ 图自：talk off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一个做编辑的朋友，她说余生最大的志向是卖菜。我感兴趣的是，如果她去卖菜，她会不会把一两个平方的小菜摊做成一个活色生香的“蔬菜文艺版”。
菜市场是藏龙卧虎之地。比如每个菜市场都有一个练就了“心刀合一”的肉摊老板。一刀斩下去，八两是八两，一斤是一斤，毫厘不差。每个菜市场里都有一个片黑鱼片的快手。杀鱼，切除鱼头脊骨，冲洗半扇鱼肉，刮砧板，顺纹切片，鱼片打包一气呵成。每个菜场里都有一双能把春卷皮摊得像宣纸一样匀薄的巧手。每当春节将至，这双金盆洗手一年的巧手就会重出江湖。掌中粘着一朵湿面的巧手贴着面前的几只小铁砧上下翻飞，起早买春卷皮的队伍比起早挂大医院专家号的队伍更长。 
↑ 图自：talk off 逛菜市场，倘若带着一份闲心去逛，在春天到来之际，你会有更多惊喜的发现。哪里有最嫩最便宜的荠菜？喏！就是一楼最东面的鱼摊。两只白色的泡沫箱叠放在墙角，年轻的老板娘笑着告诉你，这是她闲不住的妈妈在油菜田里挑的。哪一家鱼摊有河蚌卖？喏！就在西头第一个鱼摊，就是你经常去买鱼的络腮胡的鱼摊。说起络腮胡，你和他认识差不多有十年了，这几年吃到的最好吃的鱼鲜，基本都是从他的鱼摊上买的。络腮胡一边剖老蚌蚬一边说：老婆下午有事，一个人快忙不过来了。络腮胡剖河蚌用一把向内弯的小刀，只见他抓起养在大盆子里的一只河蚌，先在蚌口横刮一刀，然后把半柄弯刀刺入蚌壳，顺势向下一划，又一划，肥肥的蚌肉从蚌壳中掉进了准备好的小脸盆。三分钟不到，二斤多河蚌已经剖好。络腮胡把剖好的河蚌扯去肠子和腮，一只只用棒槌像敲架子鼓一样地敲过。
↑ 图自：talk off 在春天的菜市场，不知道你是否欣赏过卖笋者的剥笋绝技？在我小区附近的菜场里，有一个卖了三十年笋的摊贩。春天的时候，别的东西他不卖，他只卖笋。看他剥笋真是一种高级的享受。你看他左手托握一支笋，右手举刀45度，仿佛心不在焉地在嫩黄色的笋壳上轻轻连奏两刀，再在笋尖尖上象征性地斜切一刀。放下菜刀，右手手指从上至下，将两刀之间小片的笋衣轻轻捋下。紧接着，左手拇指掐住笋尖，其余掰着笋壳边缘的四指将整支笋逆时针一转，整片笋壳已松散开来。再接着他以右手为刀，对准笋和笋壳粘连处向下做一个切势，然后快速收拢手指向外一掸，整片笋壳应声褪去，左手上，留下一支不落刀痕的肥白的春笋。老笋贩在剥笋的时候，摊前来了一个马大嫂，挑了两支，不用剥，买回去炖鱼。接着又来了一个说杭州话的中年男人，说：等一些你帮我挑两支嫩的，回去烧油焖笋。
周末下午四点光景，从植物园踏青归来，屁颠屁颠地去了家门口的拱宸桥菜市场。一边走一边想好了晚上要买的菜。在一楼买鲜肉末半斤，荠菜两斤（老婆吩咐买了包荠菜馄饨，给中学生当早饭），河蚌肉二斤多16块钱。在二楼蔬菜区买香椿头一小把，春笋三支，小馄饨皮半斤。那天晚上做了四只小菜：香椿炒蛋，油焖春笋，咸肉炖河蚌，鸡油菜心汤。六点钟左右，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张可以收拢打开的小圆桌上，餐厅的灯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四只小菜一一上桌，菜香一时弥漫。这样的时间，居家的我，是禁不住要来一杯的。酒是朋友老唐开车一千公里从太原带来的汾酒。
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做的最好吃的菜不是香椿炒蛋，不是油焖笋、咸肉炖河蚌，是那碗下了一勺鸡油和一小勺盐的菜心汤。鸡油是我岳母养了八个月的线鸡肚里的鸡油，菜心是岳母用鸡肥种的一种小白菜的菜心。水滚后下锅的小菜心很糯很鲜，入口还有一股微甜的菜花香，那是自然熟的当季田园菜蔬的味道，亦是含着融融春意的幸福味道。
春天是最美好的季节。世界要愉悦人的感官和心灵，让人沉醉于他（她）的生命。四季的菜蔬在春天也有一个精彩纷呈的开头。园生的、野地生的，山生的，水生的，各种鲜灵灵的菜蔬你方唱罢我登场，爱好美食的人，只管趁着时令有滋有味地吃去。平庸如我，吃是人生仅剩的几件赏心乐事之一，而论吃得最放心、最经济、最落胃，其实还是自己家里的饭菜。 ▼延伸阅读▼ 许志华：江鲜，也是一种乡愁 许志华：想你了，太阳 这所小学的诗歌创作 还真是体育老师教的 许志华：有趣的灵魂里都住着一个孩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