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讲清杭州城墙的人越来越少了，一些上年纪的人，虽然见过老杭州的城墙，记忆却已日渐淡忘了。

笔者出生于建国十周年（1959年），大凡与我同龄的人都会说未曾见过杭州的老城墙。而我却有幸登上过艮山门的残余城墙。

记得我5岁时，大姐带我到河罕上(艮山河边的集市)逛街，走走玩玩就到了艮山门的残留城墙边。大概，我与生俱来地对故旧老物情有独钟，看见破败的城墙，饶有兴趣地往残缺的城墙上爬。好在残破的城墙比较宽，墙面也比较缓，只有最西面接近老城墙顶端的地方比较高，不爬到顶端去是不会有危险的，所以大姐也没有阻拦。我在城墙上玩了一会已松动的几块断砖，拨弄了长在墙上的凤尾蕨，在大姐的呼叫下，爬下了这段当时杭城唯一残存的城门口老城墙。这一登，让我“登”出了永恒的记忆，也让我“登”入了千年的历史，告别了一个古老的文化时代。不久，因城市道路扩建，艮山门的残留城墙被全部被拆除，在不远处设置了一个艮山门公交站。

艮山门遗址

自从隋文帝开皇九年（589）置杭州，始筑城垣，至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随着杭州的城市发展，城垣在不断地变化与拓展。杭城的西城墙与北城墙在宋代时有些变化，后来就没有太多变化，变化较大是杭城的东面城墙。南宋时从钱塘门北，将九曲城垣拆改，城墙辟直，仅留下一道曲。杭州（时称临安府）全城设有旱门13座、水门5座，城墙高约三丈余，宽约一丈多。元末张士诚割剧杭州时，在武林门（余杭门）北增设天宗、北新二门，将艮山门以东至新开门（永昌门）南向城垣拓展三里，城南候潮门以西向内收缩二里，废去保安、嘉会、东便三门；水门有凤山、涌金、武林、坝子桥、横河、车驾6座，自此杭州城垣城门已定格局。明清时城墙承元，有清波、涌金、钱塘、武林、艮山、庆春、清泰、永昌、候潮、凤山10座城门。清康熙五年（1666），永昌门坍塌，重建后更名望江门。

古钱塘门

明朱国祯《涌幢小品》说：“杭城计九千八百五十三堞。万历四十年（1616），每堞用鱼脊石板一片覆之。堞每高六尺，长一丈八尺。艮山门三百三十四堞，共长六百零一丈二尺。庆春门四百六十堞，共长八百二十八丈。”城墙是古代重要的军事设施，城堞的设置，主要用于古代弓弩手守城射箭，易射易防。

艮山水门内坝子桥（顺应桥）始建于唐咸通二年（861）开造三沙河后，今为东河第一桥，桥上有凤凰亭。东河唐代时为沙河水系，宋代称为菜市河、东运河。东河水出艮山水门向西经会安坝（约今金都苑园西北门址），水注泛洋湖（武林门北）；经沙河柳林闸，由无星桥注入五里塘（今朝晖路金都华庭以西北一带），至东新关。

宋《行在所录》说：“绍兴创置禁卫诸军，额管七万三千人，共六十一寨。后军、马军二寨，在无星桥北；浙江水军额一万人，共十寨，一寨无星桥。”南宋时，仁和尉司西侧无星桥五里塘是南宋禁卫军水军、马军、后军（辎重军）的重要兵营。

宋《咸淳临安志》载：“仁和县尉司，在艮山门外范浦镇市。绍兴元年正月，尉高公泰建。”其尉司大致位置在今和平饭店东，沙田里北。

后沙河是今东河出坝子桥通向东北的一条河流，因位于沙河以北故名。宋绍熙进士施宿说：“沙河有三，曰外沙、中沙、里沙。中沙即前沙河，里沙即后沙河耳。......彼河更在外沙河之外，贴近江流，时因呼之为贴沙河。盖自吴越射潮移沙移岸，后续开，故不在唐时三沙河之列。”

东河坝子桥

艮山门，始建于南宋绍兴年间。因位于临安（今杭州）城东北角，受后沙河、五里塘、泛洋湖水系河道地阻碍，不能扩展，旱门水门都一直固守原址。出艮山门就是沙田里，向北路通打铁关、东新关；向东北经三条枪（今机场路里街西段）连接走马塘路（今机场路北侧），通汤村(乔司)、赤岸(丁桥)，过上塘河至皋亭山、黄鹤山、临平山(也通临平湖)，是宋代的一条重要官道，沿途有三铺(邮驿)一馆(石陡门铺、姚陡门铺、横塘铺、赤岸班荆馆)，凡有北方官邮文牒或使者来朝，陆路都经过此路进入艮山门去南宋朝廷。

明《万历杭州府志》载：

“今艮山，相传元末筑新城时，累土为之。艮山门，则宋时已称。旧志谓门因山名，非是。仁和旧志谓门位于艮，易艮为山，或近之。”又载：“艮山门东城上有望海楼，俗呼跨海楼。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倭警，督抚胡宗宪于清波门南城上筑带湖楼，东南城上筑定南楼，凤山门西城上筑襟江楼，各一座。此望海楼，当亦是时同筑。”

明代时，杭州城受到倭寇侵扰，艮山门是倭寇侵扰较多的城门，故浙江总督胡宗宪在艮山门外东侧建造了望海楼，以拱卫艮山门。

清代厉鹗《樊榭山房集》记载：

“同栾城圣几游艮山，山高可二丈许，盖土阜也。旁列古松三四，晚风萧然，残雪在地，卧残碑已中断，读之不甚了了，乃元艮山土神庙碑，庙不知毁于何时，作诗纪之：皋亭雪未消，数峰粲可数。城阴艮其背，有此山戴土。牵拂无事朋，共探风物古。晚寒闭渔村，斜阳入蔬圃。疏松时一响，似喜我辈抚。徘徊去仍留，断碑记祠宇。惟存猪儿年，仿佛办某甫。斯人今安在，阅世如过羽。社翁一樽酒，寂寞罢歌舞。明年梨花时，再寻比韦杜。沙河春水生，看客曳柔橹。”

古代时，艮山门外沿走马塘路（今机场路北侧）有沙田里、姚店桥(今尧典桥)、下菩萨、枸橘弄(姚陡门)，笕桥、横塘等6个较大集镇，水陆交通便利，是杭州城东重要的商贸集散地。三里亭的金狮弄，是明清时期城东的“酒曲之乡”，城东《俗事诗》有诗：“孩儿蛏嫩钓盈筐，童子鱼鲜一尺长。好认金狮沽玉醴，更来白石（今笕桥白石社区）买黄羊。”

艮山门石碑

走马塘路三里亭以北，曾是南宋朝廷的官园（农庄）所在地。官园范围西至流水桥东（今绍兴路以东），北至今东新园小区以南，东北至今杨家社区（原杨家村）以南，东至原弄口村六组（今浙江省农科院南门以西），约有耕地6000余亩。官园设有大型家畜养殖场，故有猪坊桥、鸭舍桥的地名。地处走马塘路中段的枸橘弄（原弄口村）是南宋首善之地。南宋贤明清官郑兴裔用尽祖上遗赀在这里开设了一个大型义庄（俗称麦庄），“收养无家可归的族人，资助穷人，行义乡里”，所形成的“义信文化”已成为笕桥街道推崇的传统道德文化。

杭州丝绸历史久远，兴于唐代。从宋代开始，特别宋室南迁后，艮山门外桑蚕业得到了较快发展，带动杭州织造业向城东转移，艮山门外以东逐渐成为杭州的机杼之地。清代杭人厉鹗《东城杂志》说：“杭东城机杼之声，比户相闻……”其中以三里亭机坊户最为集中，因而有了“坝子门外丝篮儿”的谚语。为了纪念把织造技艺（织锦法）传入杭州的唐代名臣褚遂良九世孙褚载，清朝初年，由杭州机户，蚕桑丝织业者共同筹资，在艮山门外闸弄口建造了机神庙。后来这里成了杭州从事丝织业者的聚会场所，清末时在此成立了杭州生货（未经染色的丝绸白坯）同业公会。

杭州的城门都有一个特色文化，都有一个文化谚语，很多旧时杭城百姓的谈资故事衍生于各个城门。一些“老杭州”惋惜城墙的消失，而城门故事作为杭州的历史文化被留存于史书和乡土文化的口头传说中。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为建造沪杭甬铁路，拆除了清泰门设立火车站（今城站）。辛亥革命后的民国2年（1913），杭州西面城墙南段开始拆除，在城墙的基础上建起了湖滨路，辟建了湖滨公园，城区与西湖从此连片，市井风采与湖光山色融为一体。随后又拆除了杭州旗营城墙。杭州旗营兴建于清顺治七年（1650），占地1436亩，周围9里，城门5座，曾为钱塘十八景之一。旗营拆除后，相继拆除了清波、涌金、钱塘3座城门。接着又拆除了武林、艮山（当时未拆尽）、望江、候潮、凤山5门。解放后，1959年拆除了遗存的东城墙、北城墙和西城墙的北段，在城墙的基础上，建起了环城东路、环城北路、环城西路，路面均为碎石铺垫。1963年，改建湖墅南路至环城北路段，加宽了环城北路1.2米的路面，拆除了杭州城门的最后遗迹——艮山门的残留城墙，自此“东南形胜”的杭州城垣城门，经过1000多年地风云历史，沉淀了数不尽的故事，仅留下一座凤山水门，其他全部消失了。

而我在杭州城墙消失之前，有幸爬上了最后一段残存的旱门城墙，使我有了“老杭州”的烙印，成为杭州城墙最后一个亲历感受人之一。

▼延伸阅读▼

杭州隐秘地图之：行将消亡的麦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