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再简陋,总有一张雕花大床。虽然不是有钱人家那种精雕细刻的千工床,也雕刻着蝙蝠、石榴。这是爷爷奶奶辈年轻时候背井离乡到杭州打拼多年辛苦挣来的,家里最体面的一件家具。 小时候,我最喜欢睡在奶奶的雕花床上看小人书。记得妈妈也说过,以后她老了也要睡这张床。后来老屋拆迁,雕花大床倒是没卖给收破旧的,但是几经搬家之后没了去向。 生活有很多场景,院子无疑是老杭州人最怀念的。老院子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前在杭州的老街巷里有很多,不像现在是别墅的专有。 老院子里的生活从前是公开化的,几乎没有隐私。尤其在夏天的傍晚,家家户户都会在天井里井边冲凉,然后,男人赤裸上身穿着短裤、女人穿着背心花裤,趿着木拖鞋在屋内外瓜嗒瓜嗒地走来走去,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一点都不做作。 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很多人家在一楼的街面房开起了小店改善生活,杂货店、早点店、剃头店、出租录像带的……品类繁多。 我以前隔壁邻居就有一家是白铁匠,杭州人叫白铁师傅,就是用手工将白铁皮做成各种生活用品的人。门口堆满做好的白铁皮器物,他坐在中间叮叮咣咣地敲铁皮。做的东西也与时俱进的,开始洋铁桶、铁簸箕,后来有人开了小饭店,他又开始做厨房里走烟的管道。 除了这些坐地商人,路上还时常有走街的行商,磨剪刀、修阳伞、卖小玩意儿。整个街巷好比现在的shopping mall,生活所需一应俱全。 这些行商都是辛苦生意,看着不起眼,但也出得了状元。大名鼎鼎的天堂伞,创始人以前就在卖鱼桥一带补伞。 夏天的时候,街上还会有卖白兰花的,“白兰——花,白兰——花”边走边喊。杭州女子都喜欢白兰花,我的外婆和奶奶也是。花买来佩在衣服上,有点蔫了也舍不得扔,还要挂在蚊帐里再香几天。 冬至开始,家家户户都要腌大白菜。有一种说法,属鸡的人踩出的冬腌菜更鲜。冬腌菜和冬笋一起炒,就是一道地地道道的杭帮菜,叫“冬白二清”,又叫“炒二冬”。 不知不觉我与吴先生就聊了很久,回忆了我儿时记忆中的杭州,也了解了一些父母奶奶那个时候的杭州。 那么民俗就是以前的事情吗?吴先生否定了。“我对杭州,不论是已经完全消失的老城还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新城,都是喜爱的。” 吴先生研究的是近一百年的杭州民俗,因为他生活在那个年代。但是民俗是不断演化的,每有大学生与他讨教,他都会鼓励“记录新的民俗,记录自己的时代”。 民俗到底是什么呢?吴理人先生说,就是老百姓的吃穿住行,日常生活。习俗、风情、味道、手艺、行当,它鲜活而温暖,虽质朴平常,却是一个国家文化自信最基本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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