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上了大学，就像风筝飞到高处，但和父母的沟通不可中止

2018年6月，儿子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妈妈，你们别来！毕业那天我很忙的。”

“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不用你照顾。”我的回答也很坚决。

这个关键验收，我怎么可能缺席？在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上，我透过长焦镜头，从几千号人里，很快瞄到了那小子。

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啊。这和“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差不多。作为独生子，儿子能娇生不惯养，独立不任性，开朗不骄纵……如此盘点下来，我这个当妈的账面上算是略有浮盈喽！

我们对儿子的要求是“德、体、智、美、劳”，第一品德要好，第二健康快乐，第三才是学习成绩

我和老公都是60后，小时候上屋顶、翻墙门，小河里捉鱼虾，大河里扎猛子，成绩一般般，学校很普通，但我们靠认真负责、诚实守信，踏入社会后都获得了不错的职业发展。

1995年12月，儿子出生。我们对儿子的要求是“德、体、智、美、劳”，第一品德要好，第二健康快乐，第三才是学习成绩。

上幼儿园时，我带他和两个小伙伴去杭州福利院探望。看到患病的孩子和没爹没妈的孤儿，儿子的小脸上写满了心疼。临走，我们捐了440元，那张捐款证我还替儿子保存着。

再大一点，带他去爬杭州的山。老公对儿子说，走踏步档（杭州话，台阶），风景一般；走英雄路（野路），景色绝佳。所以我们全家爬山，专向陡峭处爬。

德育的培养，主要靠父母的表率。小区里，他爸经常帮邻居倒车、停车；我和小区的保安、保洁员，都会主动打招呼问好；进出电梯，让别人先走；在风景区游玩，我会沿途捡垃圾，集中到垃圾箱；遇到没有公德的人，我会上前劝阻，这些儿子都看在眼里了。他在学校也经常劝插队的人“同学，请排队”；在外面吃饭，遇到公共场合抽烟的人，他也会上前劝烟。

黄金周或春节，我们会带上孩子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一家七口组团去香港、澳门、黄山、漓江、厦门……就是希望我们老的时候，儿子儿媳也能陪我们出去走走。

那时想日托也不行。与其让老人娇养，不如狠狠心全托

儿子出生后，上有四个老人，十分得宠。儿子三岁时，我和老公决定，让他全托。我小时候也全托过，晚上尿湿被子，捂到天亮才干。但好处是有大量时间玩、交朋友。我的沟通能力和自理能力，大半因为全托班的培养。

但儿子对全托班的记忆并不友好。前些天他还在咕哝“妈妈，我还是生你气的”。记得第一次接他回家，小娃儿背着双肩书包，老远飞跑过来，扑进我怀里，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晚上我睡觉，眼泪水都掉枕头上！”

唉，那时想日托也不行。老公常驻外地，我工作也忙。与其让老人娇养，不如狠狠心全托。后来初、高中住校，儿子对寄宿制适应很快，也得益于此。

上小学后，我们搬到学校边上，走路300米不到，也不用大人接送。但有一天，我还是接到老师的电话。“豪豪的脚被汽车压了一下，你们快来接他吧！”

那天他爸在家，连忙说“我去接”，推着自行车就出门了。

儿子还算幸运，被车压住时，使劲抽出了小脚。我就此教育儿子，一定要走人行道，否则就有危险。

三年级，他走路去游泳馆培训。事先和他说好，要遵守红绿灯，走斑马线。

小家伙气宇轩昂地走了，我在后面悄悄地跟。他弄错了红绿灯，车辆还在通过时，他就横穿斑马线了，吓得我心跳加速！等他平安通过，我连忙赶上去，指着红绿灯和车辆，帮他现场整改。从那以后，即便红灯时路上没车，他也不会随众而行。

暑假，我说服老公，把儿子送上去上海的火车，去舅舅家住两周（我和列车员、我哥都做了交接，给儿子也做了预防性提示）。儿子很期待，祖辈很焦心。外婆说“等天凉快了我们一起去吧”，奶奶说“你们这么狠心，要不我老太婆送他去！”

结果是圆满的。后来儿子在周记里写道，“列车员推着小车过来了，上面有琳琅满目的玩具、有各色好吃的食品……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没掏钱去买。我想妈妈给我的钱是让我应急打电话、打车用的，我还是拿出带来的书看看吧”。

结尾是“其实一个人的旅行很好，一点也不用害怕”。

上什么兴趣班或补习班，我们都经过他同意。不喜欢的，果断撤下。他觉得好，愿意坚持的，我们才交学费

10岁，带他去绍兴鲁迅故居。他不小心被门槛绊住，狠狠摔了一跤。等他不哭了，我说：“还好照相机没挂在你脖子上，要不肯定摔坏了。”儿子一脸认真地反问，“你说，是我重要，还是照相机重要啊？”

孩子的自我意识悄悄萌芽了。我们也慢慢从下命令，转到给他做选择题。比如去看病，就问“你是想去儿保，还是去某某医院？”儿子不知看了什么广告，有一次居然答：“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我要去某某某男子医院。”让我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意识到，孩子已经是这个社会的一分子了。

又有一天晚上，儿子满脸疑惑地问：“妈妈，我怎么来的？”“是不是亲亲脸蛋就可以？”“你和爸爸做了什么？”问得我哑口无言。

周末，我带他去少儿图书馆，特地借了一本国外的少儿性知识画册，让他自己看。总算他的小脑瓜不再问我了，知道男女有别，生命起源。

三年级暑假，儿子当上少儿图书馆的志愿者。周二到周日，他为小读者盖时间戳，整理书架，每天公交车来回，坚持了一个月。刚开始他是不太情愿的，他在作文里写道：“当小义工虽然来回奔波，头顶烈日，但是锻炼了我与人交往的能力和社会实践能力，还锻炼了我的毅力，是一件既辛苦又快乐的事情！”

上什么兴趣班或补习班，我们都经过他同意。不喜欢的，果断撤下。他觉得好，愿意坚持的，我们才交学费。毛笔字和萨克斯，学的时间最长了。事实证明，乐器的学习，对缓解焦虑情绪很有用。儿子读高中时，一回家就直扑房间，拿出萨克斯吹奏一曲。富有穿透力的管乐声，让整个人都舒缓下来。

儿子被同学欺负了。我说“你要告诉老师”，他爸说“你打回去”。儿子权衡利弊，决定采取抱团取暖的办法

因为“6+1”的家庭结构，儿子从小玩具不愁，但再多的玩具也没有玩伴重要。

他最好的朋友是悦悦，两人成天粘在一块儿。但有一天儿子回来，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把悦悦咬死！”原来啊，儿子好不容易数学考了全班第一，老师还在表扬呢，悦悦拿过卷子一看，发现老师批错了，大声举报。得，这第一名当了才几分钟，就被最好的朋友搞黄了。

我们得做情绪干预啊。有错必纠，悦悦做得对；但出卖好朋友，似乎也有点……唉，真让人纠结啊。友谊的小船虽然最终未翻，但儿子小小年纪也品尝到了“无情的竞争”。

又有一回，儿子回来情绪低落，被某同学欺负了。我说“那你要告诉老师”，但试了几次，效果不大。他爸也支招了，“如果对方无理取闹，你打回去”。儿子权衡利弊，决定采取抱团取暖的办法，这下他“人多势众”，某同学不敢再来欺负了。

怎么抱的团？儿子说，人家没橡皮了，他掰半块；没水喝了，他让出自己的水杯。

我也常和儿子说，“妈妈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交两三个好朋友，大家相互照应”。儿子结合实际，深有感触，从初中到大学，他每到一地，也都结交了两三知己。即使分开了，不常见面，微信、QQ一直有联系。

之前W中学竞争激烈，他只能跻身中游。而在康桥，他轻松稳居前八。宁当鸡头，不当凤尾，看来有一定道理

儿子初中在有名的W中学就读，成绩中等，考过全校90多名，最差排到300多。不过他单纯、阳光、向上，老师都挺喜欢他。

中考前夕，儿子摩拳擦掌，用掉的笔芯就有100多根。他心里的志愿是，第一学军，第二十四中，第三浙大附中。为此，他放弃了保送十四中的机会。

成绩出来虽不理想，但也该够第三志愿录取。可是我们看了又看，浙大附中的名单里没有他。我和他爸都懵掉了！

怎么回事？原来是儿子摆了个大乌龙！他自作多情地以为，“再别康桥，多浪漫啊，应该是老校区吧”，“凤起凤起，刚起飞，准是新校区”，愣是将康桥校区，错当成十四中本部填了志愿。

也怪我们，太信任儿子，没有仔细审核。班主任老师也很自责，说没有把好最后一关。

开学前，儿子和他爸骑了两个多小时自行车，到康桥校区“侦察”去了。父子俩回来说：“学校还好的，就是路上灰尘大了点。”据说一路上，他爸还循循善诱，讲起了大船小船的故事：好的学校像大船，站得高看得远，容易到达彼岸，但翻船也不是没有，比如泰坦尼克号；小船容易被风浪干扰，但掉头方便，只要舵手厉害，一样能到达目的地。

我则担心，儿子误到康桥，会不会受挫后自暴自弃？好在，去了没几天，儿子就喜欢起来。嘴上说学校太远，“鸟不拉屎，猪不歇脚”，底下和老师、同学相处都很愉快。相比之下，之前W中学竞争激烈，他只能跻身中游。而在康桥，他轻松稳居前八。宁当鸡头，不当凤尾，看来有一定道理！

康桥校区是寄宿制，管理很严。儿子当了课代表，还是寝室长。有一天，这个寝室长却被赶回家。原来晚上熄灯后，他还和几个同学聊天，被巡查老师发现，处罚他通校一周。

学校离家13公里，坐公交车要一个半小时。但孩子犯下的错，要自己去承担。我和儿子说：“我们不送你，这周的交通，你自己解决。”第二天五点，我想去叫他，没想到儿子已经起床，准备去学校了。

我会和儿子说起大学里可能发生以及需要注意的事，比如新闻屡屡曝光的校园贷、校园传销，比如海边游玩要注意离岸流，但这些边鼓也不能老敲，一遍说透彻，就够了

考大学那阵，我家儿子又信心满满，说要打个翻身仗。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同济，或者哈工大。

高考分数出来，他只比一本高了40分，高不成低不就，找到性价比高的大学很难。经过评估，儿子最后成功落户在价值被低估的东北大学秦皇岛校区。

彻底离开家，儿子的游戏瘾终于可以彻夜迸发了。他后来和我说，上大学第一周，他简直玩嗨了！通宵玩！玩到自觉对不起妈妈的嘘寒问暖。

这一点我和儿子是有共识的。孩子上了大学，就像风筝飞到高处，但和父母的沟通不可中止。初涉人世，孩子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可能产生各种心理应激反应。好在父母手上还有一根线，可以把握5%的方向。

在大学，80%靠孩子自己把握，这又建立在从小学到高中的每一次历练，以及潜移默化的价值观基础上。还有15%靠大学的学习氛围，余下5%才是我们家长的事儿。

我和他爸每个周末都会打电话给他，时间选在晚上10点，或者早上10点，这段时间他一般在寝室。

聊什么呢？我和现在的大学脱节太久，所以我很想儿子和我说说如今大学里的各种事儿。每次听他分享，我都会响亮地笑出声来，比如南北方同学的差异，代同学上课点到的囧事，新结交的朋友，有意思的外教等等。

有一次，儿子说：“妈妈，我掉价了！民乐团里的学长对我说：‘你会吹萨克斯，笛子一定也行！’”原来学校乐团没有萨克斯，儿子不得不“改行”了。凭着对五线谱的熟稔，他帮忙把乐谱翻成简谱，还很快学会了笛子的吹奏，成为乐团不可缺少的一员。

怎么和孩子聊天，尤其是这种远距离沟通，对父母也是一门学问。我喜欢在电话里和儿子分享我看的新书，新学的知识。他老爸则和他谈一些前沿科技信息。我们一聊就是三四十分钟。有时我们也让爷爷奶奶、外婆直接和儿子视频连线，让他知道祖辈对他的牵挂。

我从不给儿子发“心灵鸡汤”，但会和他说起大学里可能发生以及需要注意的事，比如新闻屡屡曝光的校园贷、校园传销，比如海边游玩要注意离岸流，比如怎么抢救溺水的人。但这些边鼓也不能老敲，一遍说透彻，就够了。

儿子大学四年，我和辅导老师一直用短信和邮箱保持联系。我还关注了他们团委的公众号，儿子参加了什么演出、志愿者活动，我不用问就知道。公众号里的照片，我还要放大了找一找，看到有儿子的，就保存下来。

儿子正式被复旦大学研究生院录取了，从小到大都是中等生，这回终于实现了逆袭

大二下学期，儿子的成绩突然从年级前十，掉到倒数。和辅导员联系，说也没见谈恋爱啊。我暗想，或许班级活动多，社团演出忙吧。总之，我和他爸既没有质问，更没有发火，而是一如既往地信任孩子，相信他会安排好学习和社团的关系。

所幸暗流涌动的日子，很快过去了，儿子的成绩又回到轨道上。

到了大三，就业的压力让儿子似乎明白了一些现实的残酷，“要么温水煮青蛙，一生碌碌无为，要么改变自己”。大三下学期，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妈妈，我想考复旦”。

“我们绝对支持！钱，爸爸妈妈会准备好的。”我心里暗想，儿子，就怕你考不上啊。

“考不上，我就回杭州找个工作。”儿子似乎知道我们的想法，平静地说。

考研放榜那天，儿子大叫着蹦起来。他没料到自己考分有那么高，是复旦大学通信工程专业全国前几名，比录取线足足高了70多分。

后来儿子告诉我，那六个月，他也是拼了。每天早八点到晚八点，都泡在图书馆。数学、政治、英语、专业课，系统地复习再复习。学校也辟出专门的考研复习楼，学长们将用过的考研资料传给学弟学妹……

还有一关面试。儿子阳光开朗，积极向上，加上一口流利的全英文对话，他的面试综合评分排名第一，当天复旦的老师就邀请他参加科研项目了。

酷暑的六月，一份上海的挂号件寄到我家，儿子正式被复旦大学研究生院录取了，从小到大都是中等生，这回终于实现了逆袭！

我给他的初中班主任发了条短信：豪豪今年大学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被复旦研究生院录取，特别向您汇报。

老师很快回信了：谢谢您给我分享豪豪的好消息，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当年中考信息误填，我一直心存内疚，这么多年的包袱终于可以放下了。谢谢您！我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