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震宏(七○后生人,桐乡市大麻镇人,任中华书局编辑三年,参与编辑《全元诗》、《章太炎国学演讲录》等数十种。曾在北师大文学院开设《楚辞》课)
芋艿在南方是常见之物,北方则不多见。前几年有北地朋友来,见了芋艿,惊讶道:“怎么南方的荷花长在地上!”
古时候,北方芋艿亦常见,《齐民要术》里就专门有一篇写如何种植芋艿的。《说文解字》说齐国人叫芋艿为“莒”,足见齐地是种芋艿的。先秦时候,山东有莒国,或许也与盛产芋艿有关。
芋艿,古书中一般之称“芋”。为什么叫“芋”?《说文解字》说:
芋:大叶、实根,骇人,故谓之芋也。
用白话翻译出来,就是说这种植物叶大、根大,大得惊人,所以称为”芋“。
大得惊人,为什么要称为“芋”呢?因为“芋”字的古音类似于现在的“哇”,表示惊讶的叹词。《说文解字》的意思,芋的得名,是因为古人见了这种植物的大叶子,惊讶道:“哇噻,叶子真大!”挖到了它的根,又惊讶道:“哇噻,根真大!”于是这个植物便被叫做“哇”,这是其得名之源。“于”的古音读如现在的“哇”,再在“于”上加个草字头,表示植物。
吾乡的芋艿,大得惊人的不多见,我在奉化,见过一种大芋艿,确实惊人,反正我一看见,忍不住要喊一声“哇噻”。宁波人有俗话说:“跑过三江六码头,吃过奉化芋艿头。”形容一个人见过大世面,只需要单拿一个芋艿。此与吾乡所谓“石门还过粮,博陆卖过羊”是一样的道理。
芋艿大概是南方的叫法,艿读奶,张杨园《补农书》里就写作“芋艿”。我在北方,不见有人叫“芋艿”的,只叫“芋头”。俞曲园先生是德清人,他在《茶香室续钞》里专门为“芋艿”做过考证,说“芋艿”是“芋奶”的误字。奶者,母也,芋奶就是大的芋头,芋子就是小的芋头。芋子,吾乡也称“芋艿子”,省称“艿子”。曲园先生说,在过去的字典里,艿读仍,不读奶,而江南人所称的“芋艿”,艿字读奶,不读仍,因此“芋艿”的本字当是“芋奶”。
芋艿既可以专指大的芋艿,又可以作为大芋、小芋的统称。大的芋艿,《史记》里叫“蹲鸱”,长在蜀地汶山一带,鸱就是“猫头鹰”,这是以物拟物,足见其大,大概与奉化芋艿差不多。大的芋艿,温州人跟北方人一样,叫“芋头”,吾乡则叫“猫头芋艿”,这是一个极其古老的叫法,与《史记》里的“蹲鸱”一脉相承,“猫头芋艿”可以看作是“蹲鸱”的俗称。我常以为,多知道一些方言俗语,对读古书是有好处的。
吾乡还有一种“洋芋艿”,根与芋艿相似,略小一些,做成腌菜,味道也极好。我到北方,见有卖“洋芋叉叉”的,以为就是吾乡的洋芋艿,进去吃了,才晓得“吃错”了,北方人说的“洋芋”,实即吾乡的马铃薯也。古人所谓“璞鼠之异”,在生活中,实在是非常有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