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是一个调子偏软的城市,西湖、白娘子、南宋小朝庭…转来转去总是离不开富贵温柔乡。有人开玩笑说,要不是有鲁冠球、宗庆后和马云这三个男人给杭州人扎面子,这个城市一点雄性气息都没有了。说这句话的好像还是杭州人。一般说来,一个懂自嘲的人,其实并不是真心承认这桩事体的,而是懒得反驳。这座城是有自己的风骨的,不然女侠秋瑾就不会选择葬在西湖边了。在那个讳莫如深的年份,这里出版过中文版的《上海生死劫》。现在又有人默默翻遍故纸堆,寻访海峡两岸的老人,写了这本《鹰从笕桥起飞》。
说到笕桥,杭州人再熟悉不过了。我上小学的时候,笕桥机场还是杭州的民用机场。有一个学期,我们那间小学接收了十几个从外地移民到杭州的同学,他们的父母都是机场的工作人员。学校搭了个便车,组织我们去参观了笕桥机场,走到一架不用的飞机里头去看了看,兴奋的不得了。那个时候,小学生们都没坐过飞机。不像现在,幼儿园假期就要出国了。从来也不知道笕桥机场在海的那头是用“笕桥精神”命名的。这两年,媒体上才渐渐提起那段尘封的往事。每年的八月十四日,中国空军节,都有人到醒村纪念馆来拜谒。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作者孙昌建作为一个在杭州生活了大半生的绍兴人,他特别关注了航校里杭州籍、浙江籍的学员,悉心做了笔记,并且尝试逐一寻找。
有一个家庭住址是皮市巷3号的丁炎,让这个文化人兴奋起来。皮市巷3号曾经是浙江两级师范(也就是现在的杭高)“四大金刚”之一刘大白的住址,而丁炎这个简单的名字,一看就知道和重抄《四库全书》的头发巷丁家有关系。找寻多年未果,没想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孙昌建重遇自己的老师:丁老师,才知道丁炎就是丁老师的二伯父,而且真的就是头发巷丁家的后人。丁炎是牺牲在了衢州机场。这个百年望族可谓文武双全了。
另外一个与杭州百年旧人家有关的是英雄刘粹刚的妻子:许希麟。这个在90年代回到南京航空烈士纪念碑,手书“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杭州美女,住在葵巷六一针织厂(现在的旅游职高)。熟悉杭州的人都知道,这里离横河桥许家不远。所以,许小姐从小被当作男孩子培养,18岁就做了临平民众小学的校长。二人是在笕桥到临平的火车上相识的。
前两个故事里的人,后来没有回到杭州。离我们最近的是飞虎队员,经历了三次生死关头,得过17枚勋章的吴其轺。这个“湖建人”一直在这里生活到2010年,93岁高龄。最令人吃惊的是,在余杭劳改了20年之后,他在清波门街道小厂踏三轮车为生。没有人知道,这个在两车交汇时,喜欢倒踏三轮车或者将车头翘起的老头儿居然曾经开着飞机,送何应钦去湖南芷江参加日本人受降仪式。老人晚年时回忆,受降仪式只有20分钟,但我感觉我的一生在这20分钟升华了。虽然这座城带给他太多的伤痛记忆,但总归让他一直平静地活了下去,并且最终给了他一个公正的结局。他的小儿子吴缘如今是关爱老兵网站的负责人,一年到头都在为老兵们奔波劳碌。
不看不知道,这座软绵绵的城一直和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故事血肉相联。凤飞飞唱过的《西子姑娘》居然是中国空军军歌之一。
很遗憾,醒村纪念馆位于军事管制区,寻常人是不能进去的。于是,有一个在苋桥长大的包工头儿自费创办了杭州笕桥抗战纪念馆。说起来,他和抗战、和空军一点儿都不搭介,但是默默地收集了附近能够收集到的一切关于航校的文物。我的城是那么令人惊艳,总有人会关心一点“江浙沪包邮”之外的东西。孙昌建在后记里写的最后一句话最为恳切:最后要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感谢杭州,让我以文字的方式一次次回到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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