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商报 2020年8月7日，在朋友圈辱骂张先生的李某在其朋友圈发布道歉消息：本人于2019年6月16日17日，在微信朋友圈发布两条朋友圈，内容出现对张先生的侮辱性语言，给张先生造成了名誉影响，本人现已认识到错误，再次向张先生诚恳作出道歉。

这是国内首例因辱骂他人而被法院判决道歉的案例，根据判决方温州市瓯海区人民法院三溪法庭判决，李某以不屏蔽任何人的方式公开发布微信朋友圈向张某赔礼道歉、消除影响、恢复名誉，发布的道歉内容至少保留十日。

虽然李某受到了处罚，但在网络上，由键盘侠、黑粉、网曝者触发的网络暴力现象却依然大量存在，一些网民出于发泄私愤、辱骂他人的需求，雇佣网络骂手宣泄情绪，甚至还有人因为对电视剧《三十而已》中林有有一角的厌恶，从而雇人在该角色扮演者张月的微博下留言辱骂，最终导致张月停止微博留言功能。

与此同时，网络暴力还在形成一条产业链，培训、陪骂、代骂、电话骚扰等都成为服务内容。键盘为刀，网骂为锋之下，到底是谁在消费，是谁在提供骂人服务，最终又是谁在承受不可承受之痛？网民不禁发问：网络暴力何时能休！

A.打着娱乐旗号却行谩骂之事

网上代骂陪骂者并不少

在编号为8344***82的QQ群里，创建者“云梦夕韩”在群内推送了群公告并设定为待办事项，在公告中写道：本群接受有偿代骂、陪骂，有需求的可以私聊群主。很快，273名群员就点击了待办事项中的完成选项，任务完成的提示信息在群聊天界面引发刷屏效果。

“网络喷子三群”是这个群的名字，创建时间为今年8月10日，在“云梦夕韩”手中，类似的群还有4个，群员总数达到四千多人。“创建网络喷子一群的时候，《三十而已》这部剧刚播放到林有有和许幻山吃冰淇淋，我在闲鱼上看到不少商家推出代骂林有有的服务，就跟着创建了QQ群。”

让“云梦夕韩”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第一个QQ群就涌入500名群友，除此之外，还有数量众多的入群申请在“云梦夕韩”的屏幕上闪动。当天晚上“云梦夕韩”创建了其他4个QQ群。“林有有是虚拟的角色，我做的只不过是给讨厌林有有的人一个宣泄的出口。”

网络喷子群创建的同时，数量众多的同类QQ群也纷纷出现。在QQ搜群以“帮骂”“代骂”为关键词搜索，可以找到多达400多个结果，这些QQ群除了骂林有有、许幻山之外，还代接其他骂人业务。与QQ里的代骂群功能类似的服务还出现在多个网购平台上。在某网购平台中搜索吵架便可找到数十家店铺。

B.骂渣男渣女、骂隔壁邻居……

过度娱乐化个人中心化

某电商平台里，“毛77的小店”所售的是骂人服务，工作人员称，店铺所销售的产品就是帮人吵架，15分钟49元，30分钟79元。在骂人服务的产品介绍中提到，这个产品的功能是与店铺工作人员激情对骂，以此来提升骂人的技能。

店铺工作人员“一只妄想的猫”（以下简称“妄想的猫”）称，骂人的能力是可以锻炼出来的，只要够狠，就能像周星驰电影《九品芝麻官》里的包星星那样获得百战百胜的骂人技能。在该平台的聊天软件中，该工作人员说：“根据平台规定，我们只能提供培训骂人服务，不过你也可以加我微信，我们可以私下里承接代骂业务，收费要比培训骂人更贵。”

在调查中记者发现，骂人服务正在形成一条产业链，在产业链的上端是像“毛77的小店”这样以培训骂人为主代骂为辅的店铺，产业链的中游是数量庞大的骂人QQ群，在产业链的下游则是各个制造骂点的发帖者。据“猫”介绍，代骂行业最早兴起的就是骂电视电影角色，而真正有影响的事件则是从热播剧《甄嬛传》开始。“当时不少人觉得剧中的安陵容可恶，就在微博上吐槽这个角色，行业内的一些涉足早的人就在贴吧、微博上发布一些怼安陵容的原创段子，第一批客户就是这样被吸引过来的。”

在代骂服务中，骂角色只是一种娱乐化的服务，对于“猫”来说，真正核心高利润的还是骂真实的人。“骂渣男、骂渣女、骂隔壁邻居这些业务都不少，不过我们不会选择在平台接受这样的订单，所以业务量看不出来。”

在“妄想的猫”的服务中，骂人还可以选择谩骂方式，一般的用户会提供受骂者的微信或QQ，一旦对方通过好友申请，工作人员会在确定对方身份后开骂，所有文字都会截屏发给用户作为凭证。“还有一些用户与受骂者之间矛盾较大的，会要求我们打电话，这样的需求属于定制化，收费更高。”

然而“妄想的猫”这样的谩骂者不知道的是，在互联网的更深处，有机构在从事更为庞大的“谩骂服务”。在手机应用平台上有多款提供怼人功能的输入法，其中下载了较大的是一款由北京闪趣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开发的KK键盘，这款App的评论中不少使用者留言称：KK键盘怼人专用，你值得拥有。 

C.网络谩骂危害极大

多地出现由此引发的事件

对于“妄想的猫”这样的谩骂者来说，敲击键盘发送一段骂人的文字不过是几秒钟的事，不过在被骂者看来，一段段发送而来的文字如同刀锋一样，直刺人心。

《三十而已》林有有扮演者张月就是受害者之一。7月22日，张月在个人微博发帖称：听说已经有人在找林有有了，她战战兢兢地来了……这条帖子发出后，立刻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留言，其中多数直指剧中林有有的不耻行为，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直接将张月和林有有混作一谈，将对林有有这一角色的愤怒上升至对演员张月的攻击。7月31日，张月再次在微博发帖称：又是被气失眠的一天，随着谩骂人数的增加，张月不得不关闭微博留言功能。无独有偶，演员周海媚也是网络暴力和网络谩骂的受害者之一。2018年8月28日，周海媚在微博发了最后一帖称，今后将退出微博。

据人民法院公告网显示，自2009年第一起网络暴力案件判决以来，国内的网络暴力判决案件逐年递增，并在2019年达到785起，达到高峰。除此之外，今年以来因涉及网络辱骂的案件判决达到270起，其中有18起判决发生在杭州。

网络暴力对演员的压力巨大，对于普通人来说同样产生巨大影响，甚至酿成严重后果。2018年，“德阳安医生自杀事件”就是其中之一。2018年夏天，安医生夫妇与13岁的初中生刘嘉（化名）在泳池里发生冲突后，调解无果，两家矛盾升级，孩子家长把泳池监控视频提供给外界，安医生夫妇的信息随即被人肉，陷入了舆论漩涡。同年8月25日，安医生不堪压力选择了自杀，最后经抢救无效身亡。 

D.到底是谁在消费谩骂经济

导致网络暴力横行

“云梦夕韩”的QQ群里，“00后”占到了60%的比重，排名第二的就是“90后”人群，占比达到13%，这一人员结构基本与“云梦夕韩”的客户群相吻合。

“妄想的猫”所服务的用户画像更为清晰。“会选择代骂服务的大多数是熟练互联网的年轻人，这当中年轻气盛的‘00后’前段占了多数，‘90后’末期的用户比例也相当大。”他介绍，代骂、陪骂市场越来越大的原因还在于“00后”和“90后”末期的年轻人还没能摆正自己和社会的关系。“很多人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人代骂，有时候我都会认为吵架的原因太奇葩，而无法接受。”

然而在传播学教授曾振华看来，代骂、陪骂消费的出现和年轻人的心态有直接联系。“‘90后’末期和‘00后’前段的人群年龄大多在18岁-24岁之间，这些年轻人中以大学生和刚进入社会的毕业生为主，他们对社会的人士相当陌生，对于纠纷的处理能力也相当有限，谩骂、吵架在他们看来是一种有效地解决问题手段，代骂经济也是在这种环境下有了生长的土壤。”

曾振华强调，年轻人购买代骂服务，有可能是因为其在纠纷过程中吃了亏，从而一时冲动之举，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购买代骂的后果，也不知道这种行为的危害。“代骂服务的出现是一种结合了娱乐性质和问题解决方式粗暴化的产物，就像学生们因为拌嘴会去老师办公室告状一样，但从社会影响来说，这种行为的性质相当恶劣。比如公民隐私被泄露、公民名誉权受到侵害等，我认为对于这种恶劣的行为，平台应当监管。”

浙江省心理健康促进会特聘专家丁雷指出，青年人中代骂等服务的购买率更高的原因在于18岁-24岁正处于青年期，这一年龄段的年轻人充满朝气，积极向上，但同时也容易因理想与现实不符而产生消极颓废情绪和攻击报复行为。除此之外，丁雷认为，这些年轻人和互联网共同成长，他们习惯于使用互联网来解决问题，而网络世界也给他们的这类行为提供了足够的保护。“网络暴力、代骂等行为会造成受害者巨大的心理压力，对于他们来说，心理上的创伤可能比肉体创伤还要严重，有些甚至会酿成悲剧。为了社会的和谐，网络暴力应当被制止，代骂等服务也不应当继续。” 

E.明年1月1日开始

骂人将直接涉罪

今年5月28日，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通过《民法典》，自2021年1月1日起施行。在这部被誉为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中，网络暴力、代骂等行为也有了明确的界定和判决依据。

浙江泽鼎律师事务所律师夏谨言介绍，《民法典》亮点之一是人格权的独立成编。“互联网时代，网络暴力、人肉搜索、网络谣言、盗取及贩卖个人信息等侵犯个人人格权的现象屡有发生，公民的隐私权、个人信息等人格权益亟待保护。随着互联网深度进入个人生活，网络侵权的发生范围有扩大之势，民法典对相关情况进行了规定。”夏谨言说，“网络虚拟世界是自然人现实世界权利的延伸，现实世界所有的权利在互联网环境中都应有所映射。民法典实施后，人格权将成为网络人格权保护最重要的请求权基础。”

实际上对于网络暴力和人身攻击等行为，《三十而已》一剧也有相应的呈现。夏谨言介绍，在剧中钟晓芹受到网络暴力和人身攻击、人生侵害，此时她享有隐私权及名誉权，在事实尚未查清之前，任何组织和个人无权对其做出公开评论或指责，包括网评谩骂、弹屏攻击等，这些都属于扰乱“私人生活安宁”的网络“软暴力”，构成对隐私权及名誉权的侵犯。面对上述行为，钟晓芹不用“低头默默承受”，可依法要求侵权人承担民事责任，包括停止侵害、排除妨碍、消除危险、消除影响、恢复名誉、赔礼道歉等，必要时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禁止令。“网络暴力、人身攻击等往往还与谣言形影不离，如果情节严重，并造成较为严重后果的，谩骂者可能还将承担刑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