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

忻州九原岗北朝壁画狩猎图

因为诞生于杭州的游戏《黑神话：悟空》的走红，在这次的漫游里，那些和游戏相关的取景地，无不人潮汹涌，宛如重生。

在刚刚过去的国庆假期，中国首款3A游戏《黑神话：悟空》的诞生地杭州西湖区艺创小镇，迎来一波又一波的访客。公司所在的小楼前，不时有三三两两拿着自拍杆的人驻足，小镇招商广告上写着：“你想成为下一个神话吗？”

这种热度带来的流量，同样热闹了其他的杭州景点。杭州灵山景区携手《黑神话：悟空》游戏，为游客们精心打造了一场沉浸式的西游主题体验。而其他诸如灵栖洞、瑶琳仙境等游戏取景地，也成为热门打卡点。

它也成就了千里之外的山西的旅游。我去过多次的山西，但从没遇到有那么多的人。时间所漏下的光，在今天重新聚合，突然间返回了舞台。

这持续千年的回响

在山西大地上漫游多次，每每沉浸于雕像、壁画和器物所构建的迷宫中：这一抿千年的微笑，这持续千年的回响，它们有多少还保持着原来的底色，又有多少在岁月的轮盘里被消磨得面目全非？

时间早已把它们雕琢。在风雨阳光的共同作用下，这些雕像、壁画和器物，经历了上千年的漫长历史，历经战争、饥荒、小冰河期等我们能想到或者忽略了的细节，在今天，用艺术的形式向我们展示时间里幽暗的精神脉络：审美情趣和精神的融会贯通，以及用气势磅礴、精雕细琢、清瘦俊美等词汇所能定义的镜像呈现。

此前去过多次，除了如云冈石窟、悬空寺、平遥古城等几个热门的景点，其他一些在我看来美妙绝伦的场所，比如有着“最美韦陀”之称的双林寺等，都是人迹寥寥。但因为《黑神话：悟空》的走红，在这次的漫游里，那些和游戏相关的取景地，无不人潮汹涌，宛如重生。

第一笔线条是谁刻画的？

还是得从云冈石窟说起。我第一次到云冈时，还是尘埃遍布，20多年后的今天，已经天高云淡了。环境的变化，也是时间的馈赠之一。

因为久远，云冈石窟雕像的色泽从艳丽变得简朴。日本摄影师长广敏雄在拍云冈石窟时说：“雕刻优美的主要因素不是以表面的色彩来表现。只有岩石的本来面目才是雕刻的生命力所在。”

在我沉迷于这些石头上的线条时，一个疑问悄然涌上，在北方这样一座山上，究竟是谁刻下了这石窟的第一笔？

可以想象一下，当远道而来的游方僧人，沿着丝绸之路来到平城（今山西大同市），在天苍苍野茫茫的风沙之地，他被最初刻下的佛像吸引了视线，风吹拂着他的衣襟，在这座并不十分险峻的山丘上，极目远眺，他会不会认为眼前的景象是一个奇迹？

云冈石窟的开凿，始于北魏文成帝拓跋濬复法后的和平年间（460-465），《魏书·释老志》：“和平初（和平元年为460年），师贤卒。昙曜代之，更名沙门统……昙曜白帝，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雕饰奇伟，冠于一世。”

大同，也就是当时的平城，见证了北魏王朝最为辉煌的近百年风云（386年，拓跋珪定都盛乐，即今天的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北，398年迁都平城，494年孝文帝迁都洛阳）。在那近百年中，人们在这里铺陈出了农业、牧业、手工业和商业的图景，文化与文化之间碰撞融合，让平城成为当时北方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今天的大同，依稀还可看出当年的痕迹。在中国的知名石窟中，云冈石窟的主体是在这近百年中完成，和其他石窟的时间点的绵延不尽相同，但它的影响同样深远。

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找到打开时间的钥匙。

视觉的冲击让人心生涟漪

从一处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简称国保）到另一处国保时，途中常常看到北方特有的植物：沙棘。沙棘挂满了果子，红色或者黄色，如果摘一串品尝，酸、甜，让人神清气爽。沙棘出现在恐龙的时代，它在地球上的历史远比人类长久，这是时间所漏下的光。

从“云冈模式”肇始，三晋大地上一代代人在想象和现实间创作出了丰硕的艺术成果。2024年，山西省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达到531处，占全国总数的10.5%，位居全国第一。

这样的数据令人诧异，而且这些国保单位在山西分布广泛，太原市有38处，运城市有102处，长治市有74处，晋城市有72处，晋中市有70处，临汾市有54处，吕梁市有39处，大同市有32处，阳泉市有11处，朔州市有6处……星罗棋布。《黑神话：悟空》用来作为场景的是其中的27处，云冈石窟、恒山悬空寺和应县木塔等必不可少，有趣的是，晋城高平铁佛寺多年来都没有对外开放，倒因为悟空的这次“取经”直面公众：

在仅能容纳一人勉强通过的过道两侧，二十四诸天塑像鳞次栉比。表情或平静肃穆，或慈眉善目，或狰狞乖张……视觉的冲击让人心生涟漪。

许多年前，我去过位于隰（xí）县城西凤凰山巅的千佛庵，庵由明代东明禅师创建。山西境内明清时期的彩塑作品，这个只有169.6平方米的殿堂内就占了5%左右，“小、巧、精、奇”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被称为“悬塑艺术最后的绝唱”。而位于平遥县西南桥头村的双林寺，有着“东方彩塑艺术宝库”之称，还有“古代雕塑博物馆”之誉，其“天下第一韦陀”彩塑闻名遐迩。

这一次双林寺和其他《黑神话：悟空》取景地一样热闹了，在景区的一角，还立着《黑神话：悟空》的打卡摄影点。

双林寺的彩塑，有一种属于人世的喜怒哀乐，比如在罗汉的手边，蜷伏着他的爱犬，犬不知道何故，往主人的袖袍处躲藏，像是遁去了的道。

我们都在寻找的路上

事死如事生，这是在太原北齐壁画博物馆所能感受到的。这种世界观和人生观的显现甚至延伸到了我们的生活。

在徐显秀墓壁画中，我们可以看到彩绘各类人物180余、马匹7、牛车1、神兽8，各色仪仗、兵器、乐器、生活什物和装饰图案应有尽有。

画面图像与现实中的人相同大小，内容纷繁而布局和谐，人物复杂而脉络清楚，完整地再现了北齐时的生活场景。

同时展出的娄叡墓壁画中，驼队图、群马图、门官图、鞍马游骑图、狩猎图等包罗万象，人间百态栩栩如生。徜徉于其间，每每为那种想象力的浩荡而心驰神往，它们能够躲过时间的摧残，并不容易。

和王家大院近在咫尺的资寿寺，就曾经遭遇大火。寺中有现存明代彩塑中的珍品十六罗汉和两童子共18尊全身佛像，造型各异，形体秀美，姿态生动。但这18尊佛像的头像曾经被盗，流落海外5年之久，后被华人购回收藏，无偿捐赠归晋。

头像的劫难，诠释了时间中保存的不易：时间继续在流逝，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都有属于自己的那只“猴子”，我们每一个人，都在“除魔取经”的路上，寻找人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