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明灭 | 天水佶佶（杭州人，会计）

菜场是一个江湖，北桥儿菜场尤甚。每一个品类、同一级别的摊头只有那么两三家，金拱门、肯德基矗立在十字路口的东西两边。卖蔬菜的最大两个柜台都是安徽老乡，一个菜粗一点，有几个小餐厅固定从她家拿货，走量为主；另一个由一家三口经营，菜挑拣得细致些，经常有时鲜货，小女儿已从黄毛丫头长成了成熟美少妇，一口一个“阿姐”叫得人骨头酥。和所有的小贩一样，两家人的语言能力都很强，杭州话讲得比大部分杭州年轻人都要地道。

木秀于林、独此一家的只有门口卖高档水产的阿平。他家一年四季只经营大闸蟹和小龙虾两物，质量可靠，价格在菜场和专卖店售价之间。冬天还有自制的醉湖蟹。阿平长得清秀白晳，典型的江南帅哥，老婆也是文文气气的。卖水产的大多都有点江湖气，阿平夫妇是例外。挑好蟹，看着阿平利索地用麻绳绑蟹是一种享受，更何况他家的蟹和小龙虾确实比别处的要干净、清爽，也就不在乎那十几元钱的差价了。

光靠零售的销量肯定不足以支撑成本较高的水产生意，阿平也有几个大客户。最近这两年上游产业不景气，阿平老得快，胡子刮得没有以前勤了，人也黑瘦了不少。六月黄真的黄了，小龙虾的价格倒是飞涨，生意总算是撑了下来，帅哥还上了一回杭州著名的本地民生节目。

现在又是大闸蟹的旺季，斜对面卖咸菜的绍兴大姐一边吃着加了油渣的菜汤面，一边和他调笑：“阿平，大生意就要来哉！”绍兴大姐腌得一手黄中泛绿的“活切头”咸菜，还有倒笃菜、霉干菜，也算是独步江湖。阿平说：“老板娘不要那么省，也买只蟹吃吃，难得的！”大姐哈哈大笑：“囡女还在读书，大闸蟹是吃不起的，炒只蟹粉蛋好哉。”

蟹粉蛋，江南百姓人家的智慧之光，我也是会烧的啊！第一次吃蟹粉蛋是出自表姐的手艺。那年暑假，我住在姑姑家里，嘉兴的亲戚突然到访，只有我和表姐在家。到了中午，能干的表姐就动手炒了一只蟹粉蛋，材料只是几只鸡蛋、生姜、白糖和玫瑰米醋，却有浓浓的蟹味。我吃得比嘉兴客人还多，还好那盘蟹粉蛋实在出色，表姐得意之情也溢于言表，并没有责怪我没眼色。

多年以后，我爱上了下厨，看了网上的视频，也学会做蟹粉蛋了。最好是用鸭蛋，因为鸭子的肉质结实，又是从水里来的，所以鸭蛋更接近蟹肉的质地。先是将蛋清和蛋黄分开之后打散，不必过度搅打。另外准备一只小碗，预先调好米醋、白糖、生姜末。起油锅之后，先炒蛋黄，后下蛋白，淋入料汁，快速翻炒几下即可。时间长了，醋香会飘散，蛋也易老。

想到这里，我熬不牢和绍兴大姐深刻交流了蟹粉蛋的长长短短。大姐说，从前素菜馆子里的“赛螃蟹”是用胡萝卜和土豆泥仿制的，秘诀是一定要多下油。最后，她来了点睛之笔：“大家都吃蟹粉蛋么，伊格日脚难过哉！”当然，伊指的是阿平啦，绍兴人都是刀笔吏，诚不欺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