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鸟物语 | 余毛毛（安徽人，散文作家）

去年十月的一天，我到鲍冲湖，想去拍几张我喜欢的长脚鹬，我知道那儿的沼泽中生活着一群。这几年，我年年都去。但去了之后大失所望，因为湖水全部干涸，湖底龟裂，什么鸟都没有，连常见的白鹭都没有。我气恼地到山脚下的一片竹林里休息，顺便也想找找有什么小鸟可拍，总不能跑了几十公里，一只鸟也拍不着。我喝了几口水，就端着相机看着天空，这时，一只看起来像纺锤似的鸟笔直而迅速地从眼前飞过，快得我根本来不及拍。但我看清了那鸟的与众不同，那就是它身上有一道清新的蓝光。

我一直遗憾生活中从未看过色彩艳丽、繁复的鸟儿，我看到的鸟儿大体上不是灰的、就是黑的，要不就是褐色的、棕色的。色彩也不会超过两种，这大抵是鸟儿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披上低调的保护色。色彩太靓丽太抢眼了，易招杀身之祸。那么刚刚飞过的是什么鸟呢？从那以后，我一直就没再见过它，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我。

而鸟儿折磨我的问题并不只是这一个，还有一个更长的、更让人郁闷的，那就是我总是能听到一种鸟鸣，却从没见过它的样子。有时它在我身边如此之近，但就是找不着。我在单位里能听到，在家里能听到，在公园里能听到，在村庄田野里能听到……我真是喜欢听它的声音啊，它的声音是一串绵长的、丰满的、圆润的、清亮的颤音，有时候像是一个快乐者在吹口哨，有时候像是一个深情者在倾诉，有时候像是一个慈爱者在哄孩子……总之，它的声音是快乐的，是温柔的，是深情的。

鸟儿根据叫声，大体上分两种，一是鸣禽，二是非鸣禽。鸣禽能叫出几十种繁复的声音，有的还能模仿别的声音，我就亲眼见到过一只褐黄色的小鸟模仿青蛙叫；还听到过来自天空的狗叫，那大抵是某种鸟儿在模仿狗叫时飞过我的头顶。而非鸣禽只能叫出一种单调的声音，它们的声音只能称之为鸣叫，像乌鸦、喜鹊、燕子等都是。而这种颤音鸟我却不知道该把它称之为鸣禽还是非鸣禽，它虽然只能叫出一种颤音，但内涵却是那么深厚，那么令人陶醉和激动。它到底像什么样子呢？

这两个折磨我的问题在前天早晨一并解决了。那天我到乡村看花，在一张长椅上歇脚时，我又听到了那令人激动的颤音，如此清晰，如此响亮。我一抬头，终于看到它了，它正在对面路灯的罩子上引吭高歌，它是如此的投入，长长的红喙发出一连串美妙的颤音。更让我激动的是，我在它的翅膀上看到了那种雨后天空般的清新的蓝色。我抓起相机就拍，它发现了我，立马振翅飞走，我又看到了那纺锤一样笔直而迅疾的飞行。我看了看照片，可惜的是我的镜头还是短了点，但大体还是能看出鸟儿整体的样子，我立马传给一位拍鸟大咖询问鸟名，她说这叫白胸翡翠。

我坐在那把破旧的长椅上久久地看着镜头里的这只鸟，心想着它真是个了不起的集优者：从声音方面来说，它摒弃了鸣禽声音的花里胡哨，但又保留了它的内涵；它同时也摒弃了非鸣禽的单调，但又保留了它们的单纯并赋予其韵味。从形象上说，它又摒弃了那些艳丽色彩和浮夸，它不愿做个激进派；但同时也看不上那些灰扑扑和黑不溜秋鸟儿的保守和乏味。它能集五种颜色于一身，它有着长长的红喙，有着洁白的胸脯，有着黑色的背部，有着棕色的肋部，更令人叫绝的就是它翅膀的蓝色，正是这个，使它有了翡翠的光辉。它是多么的了不起啊，它让我倾心，更感叹于鸟类世界的神奇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