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当街叫一声“黄胖”!至少不会是一个人回头。这要是绰号,那回头人肯定是“模子蛮大,不肯出工”一类。不过,缺少营养,透支过大的真黄胖也有,这种人大多是双眼无神,两脚乏力,皮肤浮肿,杭州人也叫“失力黄胖”。
“黄胖”现在没人说了,倒是营养过剩,少运动,“尿糖”的多了。有人说,这也是体内曾经的饥饿因子对食物过多的储存落下的病根。也就是说,与“黄胖”在历史上的出现是有关的。这么说,曾经的黄胖当然会不高兴,捎带黄头毛也会不高兴。日子都过得吃嘛嘛香了,谁愿意鲜鲜亮亮的日子中听你说他曾经的瘪肚,说他两个烧饼过一天的日子,寒碜人啊。 黄胖的概念,也早已淡薄了。老人说,“一不打黄胖,二不打和尚”,前者说,你要一出手,倒赔一条命;后者说,他深藏不露,你小心贴一命。老人又说,“出力不讨好,黄胖搡年糕”,那是说,不要指望黄胖出力。你想想,几十斤糯米蒸熟,倒进澡盆似的大石臼,就算黄胖举得起十几斤重的石碓,有壮志把米饭搡成“藤藤韧”的米团,后果肯定是要出人性命的。所以,“出力不讨好,黄胖搡年糕”的后半句是:“年糕没搡好,黄胖掼倒了”。看来,杭州人说的“黄胖”,歇后语应该就是不祥。 “黄胖”的说法,源出南宋叶绍翁的《四朝闻见录》,其卷五《黄胖诗》载:宁宗时,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权臣韩侂胄在西湖边大宴妻妾。他一时兴起,令人用西湖的淤泥做成“偶”,也就是人形泥塑,“名曰黄胖”。不过,用西湖淤泥做“偶”,要是不烘焙,应该不会泛黄。估计,叶绍翁为了文字的简洁,省略了经过。 将“偶”称做“黄胖”,至少还透露一个信息,此“偶”做得并不骨感,很丰满,会让人想到“雍容华贵”,想到“减肥”。可惜,这词的短板是一个泥塑的“偶”,要“以棉系其首”才能站立。这就要说到“偶”的任人摆布了。注意,这是叶绍翁暗藏的文眼。 “偶”积累到了“数十人”,韩侂胄“将以悦诸婢”,也就是供妾婢们玩弄作乐。这还不够,韩侂胄又要侍人赋诗。一个叫韩仙胄的被点名做应命文章,听此人名字,应该是韩侂胄的族弟。书载,这仙胄也没入过仕途,靠了韩侂胄的排头,得有一官半职。 照理韩仙胄应该阿谀奉承,他却一丝良心未泯,写出了“一朝线断他人手,骨肉皆为陌上尘”的文字,这让韩侂胄“大不悦”。不悦也没办法,总不能与族弟当众翻脸,歌宴不欢而散。后来韩侂胄“事败”被杀,韩族各支,就只韩仙胄“竟保其族”,没被满门抄斩。所以,这文字至少说了一点,韩仙胄从“偶”的“一朝线断他人手”,道出了“黄胖”不可逆转的倒霉命运。 《四朝闻见录》还收有《刘淮题韩氏第》一诗:“宝莲山下韩家府,幽幽沉沉深几许,主人飞头去边土,缘户空墙叹风雨,九世卿家一朝复,太师宜诛魏公辱,后来不悟有前车,突兀眼中观此屋”。“宝莲山”,指现在的宝石山。“主人飞头去边土”,说的是韩侂胄被砍头后,脑袋装在锦盒中被送去金国,只剩宝石山下“缘户空墙叹风雨”。 叶绍翁生卒不详,他的《四朝闻见录》杂叙了宋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轶事。叶在《刘淮题韩氏第》中说,刘淮的诗其实是将韩侂胄用作“嘉定用事者良剂也”,应该暗指贾似道。不过,南宋嘉定年间,贾似道尚未重权在握,可见,这应该是嘉熙年到景定年的故事。看来,一旦文人说话躲躲闪闪,闪烁其事,一般都是权臣炙手可热之时。 说“黄胖”,当然没有必要如此掉书袋、摆虚玄。但黄胖容易招来的不测,由来已久,杭州话留下的印痕,也许如此。 ▼延伸阅读▼ 杭州话:息息相关的杭州文化 超全《杭州方言词典》笔记 西湖七月半与杭州话“放湖灯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