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前的“仓”,老仓,如用“老仓陈谷”一词话说仓前,不是贬义。能发芽,能给后人恩惠的陈谷,是天赐。“太仓稊米”,说的就是这一种陈谷、粮仓与天下的关系,能反观社会的纷纭,能看出时代的变迁。
以粮仓命名的“仓前”
仓前,得名一座粮仓。凡书皆说此粮仓建于南宋绍兴二年(1132)。市井说,“跟风吃屁,大家欢喜”。如果我说查无依据,招“喷”是肯定的。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十一,说高宗赵构亡命海上,再到会稽建元,是绍兴二年(1132)以前。当年农历三月十四日,动身迁来临安府(杭州)。这时,几经金兵掳掠,乡民流离,田园荒芜,地方政权有没有健全,都是两说。建粮仓的可能,几乎是零。
绍兴二年建仓的说法出处在哪?余杭地方文化研究者,74岁的叶华醒先生说,是1992年版《余杭县志》,依据清嘉庆《余杭县志》。我翻阅嘉庆《志》卷十四“仓廒”,有“县仓”五座,“便民仓”三座,其中“临安便民仓在县东十里,今名其地曰仓前”。“便民仓”是“县仓”的辅助,仓前便民仓以“临安”名,应该有南宋的渊源。
查南宋最后一本方志《咸淳临安志》,十八卷“志三”的“疆域三”之“余杭县”,有“旧仓城位县东南二里安乐山,唐永正五年刺史张纲奏置”。《咸淳临安志》成书离绍兴二年至少一百三十五年,并没有仓前粮仓记载。但“旧仓城”三字,透露出一个信息:此时应有“新仓城”开建。当时襄樊一带宋、蒙战事吃紧,急需“备战备荒”。也许,此时的仓前才有了国家粮仓。
叶华醒先生同意我的说法,并提供一个信息:他收藏的全套157本《民国重修浙江通志稿》,称仓前粮仓“建于明代”。他说,这应该是“重建于明代”的漏字。叶先生踱步在几间藏书中说这话的,诚然。志书的谬误,是有的。
这天,我沿仓前塘路东走,也就是余杭塘河的北堤岸,旧时的“三里长街”。过新建的良睦路大桥,再百米,是“老粮仓”旧址。门似农家大院。有“文保”石牌两块,黑白明显:白是汉白玉的“全国重点”;黑是花岗岩的“省级”。左侧墙上,嵌不少“授予”的称号。
进门,序言室左拐,粮仓四进。管理员听出我的问有“度数”,起敬。他姓谢,说前两座地板架空的粮仓,其屋脊、瓦椽、立柱,是清嘉庆年的原物。五十年前搞“四无”粮仓,四壁改成全密封的白树脂类。1949年前,这两座嘉庆粮仓的旧址是章氏义庄的私塾,私塾的石框原门尚在。章太炎的堂弟章鹏寿,主掌过这私塾。章氏弟子,无论贫富,均可免费就读。民国的最后几年,章鹏寿的儿子当了仓前镇长,对教育也很重视。
老粮仓的产权如今是余杭县粮食局,作为展馆,有一个农耕时期的文物陈列,投入不菲,令人称是。谢师傅说,2016年夏天,一位意大利的文史学者,从杭州坐船,顺余杭塘河西来,慕名到这粮仓。这一种文化的“朝觐”,是仓前的骄傲。
不过,谢师傅说,真正的南宋“临安仓”,旧址并非这,据考证,在三十多年前的“仓前茧站”。巧了,我从西面过来,对“仓前茧站”真有过伫立。门前宽大的船埠,临水的廊檐,墙门石缝中透出的时光啃蚀,冥冥中有故事的提示。仓前原名“灵源村”,最初的更名,应该是漕运者在粮仓前歇船的口口相袭。
是的,“江南运河”从隋大业六年(610)浚拓以来,就是为了粮食的漕运。运河的杭州端,每一条放射性的河道,本也是为粮仓的集散而建。战乱、灾荒,个中的凄苦,如今早被岁月打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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